七城的晨霧還沒散透,王二嬸就攥著枕頭下的陰綠符紙沖出門,發簪歪在耳後︰\"他爺爺的!
這破紙說咱笑一下就永世不能投胎?\"她嗓門震得門環直晃,隔壁賣糖畫的老張頭揉著眼楮探出頭,手里的符紙正簌簌發抖︰\"我家小孫女兒昨兒個還說要學驢叫逗我樂......\"
賴瑤的青鋒劍\"嗡\"地出鞘,劍光劈開王二嬸手里的符紙,碎紙片打著旋兒落在泥地上,像團被踩爛的鬼火︰\"誰給他們的權力管人笑?\"她發梢沾著晨露,卻比剛出鍋的辣湯還燙,\"當咱們陽間是他們陰司的哭喪坊?\"
紫菱的星鑰在袖中發燙,她指尖抵著眉心,眼尾泛起薄紅︰\"律令不是普通符咒。\"她抬頭時,晨光里能看見細碎的金色紋路順著她發間流淌——那是星鑰在解析天道軌跡,\"地脈在共鳴,每道"禁笑"的字痕都在往土里鑽,再這麼下去......\"她喉結動了動,沒說完的話被一陣風卷走。
卜凡蹲在院角的泡菜壇邊,咬了口冷燒餅,芝麻粒兒順著他翹起的嘴角往下掉。
他伸手拍了拍最破的那口陶壇,壇身立刻\"咕嘟\"冒了個泡,飄出股酸中帶甜的氣味︰\"禁笑?
越禁越想笑。\"他把燒餅渣兒抹在褲腿上,歪頭沖賴瑤笑,\"你去傳話,就說南荒西村的陳阿婆昨夜走了,遺言要辦個"笑出殯"。\"
\"陳阿婆?\"賴瑤愣了愣——那老太太前兒個還在村口跟人比誰的腌菜更臭,\"她...真說要笑?\"
\"她沒說。\"卜凡摳了摳壇口的霉斑,\"但昨兒我給她送了壇新腌的笑腐,她嘗了一口,笑出眼淚說"比我孫子放的響屁還帶勁"。\"他忽然壓低聲音,眼里閃著狡黠的光,\"陰司要鎖情緒,咱們偏要在最該哭的時候笑——葬禮上的笑,才扎他們的心窩子。\"
賴瑤的劍穗\"刷\"地揚起,她轉身時帶起一陣風,把院角的竹簾吹得 啪響︰\"我這就去!\"話音未落人已沒了影子,只留卜凡望著她的背影笑︰\"這丫頭,比炮仗還急。\"
消息像長了翅膀。
頭天傍晚,西村的老槐樹下就圍了一圈人。
扎紅頭巾的媒婆舉著竹編的滑稽面具喊︰\"阿婆說了,誰繃著臉來,就往他鞋底貼狗皮膏藥!\"賣糖葫蘆的瘸子扛著嗩吶擠進來︰\"我新學了段《狗追男主三萬里》,保準吹得棺材板兒直顫!\"連村東頭總板著臉的老學究都拎著個破瓦罐,罐里泡著發酵的白菜︰\"這是我家祖傳的笑腐方子,阿婆嘗過說"比之乎者也帶勁"。\"
出殯那日,晨霧剛散,西村的青石板路就炸了鍋。
八個精壯漢子抬著紅漆棺材,腳底下卻踩著《放屁舞》的節拍——左腳點地\"噗\",右腳打旋\"哧\",直把送葬隊伍扭成條搖頭擺尾的魚。
棺材頂上坐著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正往底下撒橘子皮︰\"阿婆說橘子皮踩響了像放鞭炮!\"
靈堂設在曬谷場,供桌上沒點香燭,倒擺了十二口泡菜壇。
壇口插著狗尾巴草,草葉上還沾著晨露,在風里搖搖晃晃。
賴雪蹲在供桌旁,指尖沾了點壇邊的綠汁,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陣圖——那是她連夜改良的\"笑核共鳴陣\",陣眼就埋在最老的那口壇底下。
\"起棺——\"
<ix版,調子又野又歡,驚得樹上的麻雀撲稜稜亂飛。
人群里不知誰喊了句︰\"阿婆最愛听這個!\"立刻引出一片哄笑。
有人笑出了眼淚,有人笑彎了腰,連棺材上的紅綢都被笑浪掀得飄起來,像朵喜慶的雲。
陰司的禁笑使就是這時候來的。
六個黑衫人從地縫里鑽出來,面無表情,手里攥著泛著冷光的封嘴釘。
為首的剛要開口,就被風里飄來的酸氣嗆得打了個噴嚏——那是泡菜壇里溢出的綠氣,裹著數不清的笑聲。
他的眉毛突然往上一挑,嘴角不受控制地翹起來︰\"你...你們這是...\"話沒說完自己先笑出了聲,封嘴釘\"當啷\"掉在地上,被抬棺的漢子一腳踩了個稀碎。
\"笑核共鳴陣,啟。\"賴雪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卻讓整座曬谷場的地面都震了震。
綠氣順著陣圖鑽進地脈,帶著此起彼伏的笑聲,往陰司方向滾滾而去。
陰司大殿里,灰袍判官正舉著《禁笑律》念得唾沫橫飛︰\"凡陽間眾生,不得因荒誕之事發笑——\"話音未落,他突然捂住嘴,肩膀開始發抖。
先是一聲悶笑,接著是兩聲,最後他\"噗\"地笑出了聲,驚得手里的槌子\" 當\"砸在案上。
法袍的盤扣\"崩\"地崩開兩顆,露出里面繡著牡丹花的紅肚兜。
\"急...急急如律令!\"他漲紅了臉去撿槌子,可話到嘴邊又變了調,\"不如...不如放個響屁頂——\"
殿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抽噎聲——不是哭,是憋笑憋得太狠。
百名哀判使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有個小判官實在繃不住,\"噗嗤\"笑出聲,立刻引發連鎖反應。
有人笑倒在供桌下,有人笑出了眼淚,連供著的輪回簿都自動翻頁,墨跡淋灕地寫下︰\"今日宜笑,忌裝神。\"
消息傳回陽間時,七城的百姓正圍在街頭看個新鮮。
城南的繡娘給老死的貓辦了\"喵星野神追悼會\",貓棺材上貼滿了滑稽的魚形剪紙,送葬隊伍舉著\"喵界第一飯桶\"的挽聯,笑得路過的禁笑使抱著肚子直打滾。
城西的屠戶更絕,給自己搭了個\"提前笑葬\"的棚子,躺在棺材里啃雞腿︰\"等我真走了,你們記得多帶點笑腐來!\"連舊神廟殘磚砌的豬圈里,豬崽打了個響亮的嗝,都被人圍起來錄了像,打賞的靈石\"叮叮當當\"落了半筐。
陰司急了,降下大片\"悲雲\",灰撲撲的像團濕棉花,壓得人喘不過氣。
可雲一入南荒,就撞上了漫天的笑氣。
綠氣裹著笑聲往雲里鑽,灰雲先是顫了顫,接著\"轟\"地炸開——哪還有什麼悲雲?
分明是團彩虹色的臭霧,還飄著股發酵的甜酸味兒。
霧里冒出些圓滾滾的蘑菇,白生生的傘蓋上綴著粉斑,誰湊近聞一下,立刻抱著肚子笑個不停。
\"笑蘑菇?\"賴瑤捏著朵蘑菇湊到鼻前,話音剛落就笑彎了腰,\"這...這味兒像阿婆的笑腐!\"
深夜,紫菱跪在星台前,星鑰的光映得她眼眶發亮。
符紙燒成的飛灰還在飄,可那卷《禁笑律》的羊皮卷正劇烈顫抖,邊緣像被蟲蛀了似的,簌簌往下掉渣。\"規則在自我瓦解。\"她輕聲說,指尖撫過星鑰上的紋路,\"笑...成了比律令更強大的規則。\"
卜凡蹲在笑墳的碑頂上,手里攥著根燒焦的神像手指——那是他從舊神廟廢墟里撿的,正用它在碑上刻新標語︰\"本處支持笑死預約,打賞破千安排專場。\"夜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傳來\"啵\"的一聲輕響——是剛埋下的笑蘑菇炸開了,噴出的孢子像金色的煙花,在夜空里劃出細碎的光痕。
有粒孢子輕輕落在卜凡的鼻尖上。
他打了個噴嚏,伸手去抓,卻見那孢子閃了閃,鑽進了他的袖管。
沒人注意到,這粒孢子順著他的血脈往指尖跑,最後停在他剛刻完的\"場\"字旁邊。
月光下,那個\"場\"字突然亮了亮,像被誰悄悄添了筆——
就像有什麼更熱鬧的事,正順著這粒孢子,往七城的每個角落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