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縫里的刻木聲在子夜時分突然拔高，像無數根細針同時扎進地底。
紫菱指尖的星鑰\"嗡\"地一顫，幽藍光暈里浮出層層疊疊的陰雲——那片曾被笑氣沖垮的陰司廢墟上，竟浮起一座青灰色的樓宇虛影，飛檐上掛著\"輪回仲裁庭\"的牌匾，百名裹著素白喪衣的判官正從雲里魚貫而出，每人腰間都懸著半塊破碎的\"情緒法庭\"殘碑。
\"他們在用"死亡定義權"反撲。\"紫菱睫毛輕顫，星鑰的光映得她眼底泛著冷白，\"若笑成了死因，野神便是殺人犯。\"
正蹲在泡菜壇前撥弄的卜凡手一抖，剛埋進酸菜里的雞蛋骨碌碌滾出來。
他彎腰撿蛋時瞥見壇壁倒映的星鑰畫面，突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好家伙，連死都要管？
那咱就給他們開個"笑者無罪听證會"。\"他把雞蛋重新塞進酸菜堆，指尖沾著的酸汁在壇口抹出個歪歪扭扭的笑臉，\"讓陰司的破規矩，在笑聲里碎成渣。\"
賴瑤的行動力比夜貓子還快。
第二天天沒亮，笑墳四周就豎起了密密麻麻的狗尾巴草信號樁，每根草尖都掛著串風干的紅辣椒——她說是為了\"給信號加點火氣\"。
泥偶們被她裹上酸菜汁，歪七扭八地蹲在樁子下，圓滾滾的肚子上用炭筆寫著\"靈魂接收器\"。
賴雪抱著一摞竹簡走過來時，正看見她踩著高凳往最後一根樁子頂插雞毛︰\"瑤姐，這樣信號能穩嗎？\"
\"穩不穩的，試了才知道！\"賴瑤扭頭時，發梢沾的酸菜汁甩在賴雪衣襟上，\"再說了，咱們野神的場子，要的就是個熱乎勁——就算信號斷了，現場笑聲也能把陰司的破鏡子震碎！\"她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忽然瞥見卜凡晃著《听證會流程》走過來，\"哎凡哥，你這流程寫的啥？
"讓亡魂自辯，逗笑三人算無罪"？\"
\"這叫以彼之道還彼身。\"卜凡把竹簡往石桌上一攤，指尖點著\"快投券\"三個大字，\"陰司說笑是罪，咱們就證明笑是福。
能逗笑人的魂兒，憑啥不能優先投胎？\"他突然壓低聲音，眼角瞥向蹲在石桌下的泥偶，\"雪姐說陰司會派假魂攪局——\"
\"所以我讓泥偶驗"笑純度"。\"賴雪接過話頭，手腕翻出一面青銅小鏡，鏡面浮著淡金色的紋路，\"這是用笑墳里最真的笑聲淬的，裝哭的一照就現原形。\"她指尖輕撫鏡背，\"要是遇上硬茬......\"
\"當場循環播放《尿褲子小品》！\"卜凡拍著大腿笑，\"我讓老陳頭連夜排的，保準他裝哭裝到自己笑場！\"
首場听證會在正午開鑼。
笑墳前的空地上擠得滿滿當當，陽間百姓搬著馬扎，陰間亡魂飄在樹杈上，連泥偶都踮著腳扒拉在信號樁上。
當第一縷陰霧從地縫里鑽出來，凝成個白胡子老漢的模樣時，全場瞬間靜了。
\"各位上仙，我冤啊！\"老漢\"撲通\"跪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就是看了野神的笑戲，笑岔了氣沒緩過來......這才落得個非正常亡故，投不了胎啊！\"
賴雪的笑核反詐鏡\"叮\"地亮起紅光。
鏡中浮起畫面︰老漢朝鄰居院牆上扒，手里攥著半塊油亮亮的臘肉，腳邊有條花狗齜著牙狂吠。
他踩上牆垛的瞬間腳下一滑，\"哎呦\"一聲摔進草堆，後腦勺磕在石頭上，眼一閉就沒了氣。
\"您這哪是笑死的？\"卜凡叉著腰樂，\"饞死+嚇死+蠢死，三合一套餐！\"
哄笑聲像炸了的爆竹。
老漢的魂體抖了抖，原本哭喪的臉慢慢裂開道縫——他自己先繃不住，\"噗嗤\"笑出聲，接著越笑越猛，最後\"唰\"地散成一團光霧。
消散前他喊了句︰\"值了！
最後這一笑，比陽間三十年都痛快！\"
系統青銅鐘\"當\"地撞響，十塊靈石\"叮叮當當\"砸進他家屬的香案。
接下來的幾個\"笑死者\"更離譜。
有個穿道袍的修士哭天搶地說\"笑斷了仙根\"，鏡里卻顯出他偷偷修煉禁術，靈氣反噬時臉都憋成了紫茄子；還有個孤魂硬說\"笑到魂飛魄散\"，結果鏡中畫面是他蹲在亂葬崗啃爛桃，被野狗追得滿坡跑。
每個被揭穿的假魂最後都繃不住笑散了，倒比真哭還熱鬧。
直到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飄上來。
她的魂體泛著淡粉色，像朵快化了的，聲音細得像蚊鳴︰\"我......我是講了個笑話，然後笑著走的。\"
\"啥笑話呀？\"賴瑤蹲下來，聲音軟得能擰出水。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歪著腦袋回憶︰\"雷公打噴嚏，劈中自己屁股......轟隆一聲，雲里掉出串紅辣椒。\"她奶聲奶氣復述完，全場先是靜了三秒，接著爆發出能掀翻屋頂的笑聲。
連信號樁上的泥偶都拍著肚皮晃，酸菜汁滴滴答答往下淌。
賴雪的指尖按在地上，能感覺到地脈在輕輕震顫——那是真笑的力量，比任何法術都純粹。
系統的金光裹住小女孩，送她往輪回井飄去時，她回頭甜甜一笑︰\"謝謝大家陪我笑......\"
深夜，紫菱的星鑰突然燙得驚人。
她抱著星台往下看，陰司深處的仲裁庭里，百名哀判使正摘下面具。
那些蒼白的面孔讓她瞳孔微縮——竟是天名錄殘黨！
\"陽間笑太真......\"為首的灰袍人攥緊殘碑，\"再這樣下去，亡魂都不願申訴，只想笑著走。\"
\"那就讓"笑"變成"罪"！\"另一個尖臉判官咬牙切齒，\"頒布《禁笑律》，違者魂飛魄散！\"
話音未落，地縫里\"嘩啦\"一聲響。
卜凡頂著一頭泥渣鑽出來，手里舉著個臭襪子做的泥偶——襪子上還沾著他今早吃的韭菜盒子渣。
\"喲，還帶背地里開會的？\"他晃了晃泥偶，里面傳出剛才的對話回放，\"行，那咱就提前給你們——判個死刑。\"他沖仲裁庭方向勾了勾手指，\"明兒個，讓全天下的笑聲，給你們送葬。\"
夜風突然卷起些細碎的紙灰。
紫菱望著星鑰里逐漸消散的陰司影像，又看了看卜凡腳邊東倒西歪的泡菜壇，忽然皺起眉頭。
她聞到風里有股若有若無的陰綠氣息，像極了被碾碎的符紙。
而此刻，七城的百姓正裹著被子沉睡。
沒人注意到，有什麼東西正順著門縫窗縫鑽進來，輕輕落在他們枕邊——那是張陰綠符紙，上面的字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