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三刻,陳記早點鋪的蒸籠剛冒熱氣,王嬸家的小閨女就抱著布娃娃蹲在門檻上打哈欠。
她拽了拽母親的圍裙角"娘,我昨晚是不是听了個特別好玩的笑話?"王嬸正揉面,手突然頓住——她確實記得昨夜有股子熱乎勁兒從心口往上涌,可具體是因為卜凡學狗刨時摔進糞坑,還是他用烤紅薯當飛鏢砸中賴瑤的腦袋?
那些畫面像浸了水的舊畫,暈成一團模糊的彩墨。
"許是夢吧。"王嬸敷衍著,轉身卻撞見隔壁張老漢。
老頭拎著鳥籠站在街心,籠子里的畫眉正撲稜翅膀,他張著嘴半天沒出聲,最後一拍大腿"我、我剛才想唱那什麼"卜小子,腳踩瓜皮滑三滑"來著,咋就記不全了?"
紫菱的星鑰在袖中發燙。
她蹲在城隍廟的老槐樹下,星圖里原本流轉的光帶正成縷斷裂,那些代表"笑"的金色小點像被無形的手攥住,正一顆接一顆湮滅。"不是失憶。"她指尖抵住星鑰刻痕,冷汗順著後頸往下淌,"是"笑"這個概念本身在被抽離。
就像有人拿著橡皮,在所有人的魂魄上擦"笑"字——"
"擦不干淨的。"
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紫菱猛地回頭,見卜凡正倚著廟門,手里轉著根削了一半的竹簽。
他昨日咳血的嘴角還留著淡紅印記,眼下青黑,可那雙眼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沉,像兩口深不見底的井。
"你、你總算說話了!"賴瑤從廟梁上跳下來,發梢還沾著草屑——她昨晚在房頂上守了卜凡半宿。
此刻她揪著卜凡的衣袖直晃"今早賣糖葫蘆的老周背了二十遍繞口令,背到"紅鯉魚綠鯉魚"時突然哭了!
現在滿街都是這種人,你倒好,跟個啞巴似的削竹子——"
卜凡任她拽著,指尖的竹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們能刪笑,刪不掉"想笑"的勁兒。"他舉起削好的竹簽,在陽光下轉出個銀亮的圈,"就像餓了不一定有飯,但肚子會叫。"
賴瑤的手慢慢松了。
她望著卜凡的側臉,突然發現他眉峰的弧度變了——從前總帶著三分玩世不恭的翹起,此刻卻像被刀削過般平直。
是夜,七城的百姓陸續在自家門口發現巴掌大的泥偶。
泥偶穿著粗布短打,臉上刻著夸張的笑紋,可那雙眼卻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泥偶旁壓著張紙條,墨跡未干"你忘了怎麼笑?
照著學。"
"這卜小子又耍什麼花樣?"東市賣豬肉的趙屠戶捏起泥偶,大掌粗糲的紋路蹭過笑紋。
他試著咧開嘴,嘴角只扯到一半就僵住——沒有那種從肚子里往外冒的熱乎氣,這笑像貼在臉上的假面具。
可就在他松手的剎那,紫菱懷里的星鑰突然輕顫。
她盯著星圖里新出現的淡金色漣漪,呼吸發緊"是"試圖笑"的意志。"她抬頭望向窗外,月光下,整座城的泥偶位置都在星圖上亮起微光,像撒了把碎金。
"笑的本質不是聲音!"賴雪的驚呼聲撞開破廟的木門。
她懷里抱著半卷殘舊的古籍,發帶散了一半垂在腰間,"我翻了《上古禁術錄》——靜默污染能封喉嚨,封不住人心底那股子"不服"!
就像火苗被罩住,它還會往罩子上撞!"
紫菱的眼楮突然亮了。
她抓起案上卜凡削的竹簽,指尖在竹身快速游走"他早年被雷劈後總哼的那首荒腔走板的調子!"兩人對視一眼,指尖同時亮起靈光——竹片在她們手中扭曲、成型,最後變成十二支長短不一的竹笛。
第一聲笛音響起時,西巷的阿福正蹲在牆根摳指甲。
那調子像風穿過破窗,又像雨打在瓦上,他愣了愣,突然"噗"地噴出一口氣。
這氣噴得太急,嗆得他直咳嗽,可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翹。
第二聲笛音揚起時,賣烤紅薯的老漢正對著空爐發呆。
笛聲鑽進他耳朵,他突然想起昨夜有個小子舉著烤糊的紅薯喊"這是金丹,吃了能飛天",喉嚨里滾出一串"咳咳咳"的干笑,笑得彎下腰時,眼淚都咳出來了。
第三聲笛音拔高時,王嬸家的小閨女正揪著布娃娃的耳朵。
那調子她沒听過,可不知怎的,心口突然癢得厲害。
她松開布娃娃,雙手撐在膝蓋上,"咯咯咯"地笑起來——這次不是模仿,是從肚子里冒出來的,甜津津的笑。
卜凡站在鐘樓頂,風掀起他的衣角。
他望著下方逐漸沸騰的人聲,沒笑,可眼底的光卻比星子還亮。
當第一聲真正的、帶著溫度的笑聲撞破晨霧時,所有泥偶同時" "地裂開。
細細的紅薯藤從裂縫里鑽出來,纏上百姓的手腕,像在輕輕拽他們"笑啊,再笑大聲點。"
天名錄深處,寂滅祭壇的黑焰突然暴漲。
機械音夾雜著電流的嘶鳴"錯誤檢測到"無笑之笑"無法歸類系統過載"
卜凡伸手接住飄到面前的紅薯藤。
藤蔓上還沾著晨露,他望著下方越聚越多的笑聲,終于咧開嘴。
那笑沒有從前的夸張,沒有刻意的弧度,只是嘴角輕輕一勾,眼里卻盛著燎原的火"你們以為我不笑了?"他對著風輕聲道,"我只是換了個頻道。"
風卷著笑聲往天際去了。
可就在卜凡轉身的剎那,他眼角的余光掃到——雲層深處,有塊泛著冷光的鐵牌正緩緩下沉,像柄懸在頭頂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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