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眼皮重重垂下時，喉間突然溢出破碎的音節。
\"我不是......我是......他是......\"
卜凡扣著他手腕的手陡然收緊。
這具軀體在他掌心冷得像塊浸過冰水的頑石，皮膚下那些蠕動的東西突然靜止，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貼著宿主的血肉，隔著層皮膜窺伺他們。
\"血！\"賴瑤的火劍\"嗡\"地輕鳴，她眼尖地瞥見阿九鼻孔溢出的黑血，\"他要爆體！\"
話音未落，阿九的七竅同時涌出黑紅液體。
那血不是尋常修士的靈血，帶著股腐臭的焦糊味，沾到地面的瞬間就腐蝕出滋滋作響的青煙。
卜凡瞳孔驟縮，反手將阿九往地上一按，另一只手迅速結印——他掌心的戲影珠突然灼燙，燙得皮膚發紅，卻在接觸阿九後心的剎那，將那團亂竄的冰冷命律波動暫時壓制。
\"雪姐！\"賴瑤的火圈驟然收緊，火星子 啪炸響，\"神魂要散！\"
賴雪早有準備。
她淨心鈴上的淡金光芒大盛，鈴身的腐蝕洞滲出的光暈如活物般鑽入阿九眉心。
這位溫柔的女修此刻雙眉緊蹙，指尖泛著青白的靈力，額角已滲出細汗︰\"他的神魂被命律之影啃得只剩碎片！\"她咬著唇，靈力如蠶絲般細細纏繞那些即將消散的光點，\"再撐半刻！
我需要時間......\"
紫菱的星盤突然發出刺目的蜂鳴。
她原本盯著盤心的血光，此刻指尖幾乎要摳進星盤邊緣的紋路里︰\"命軌......在重組！\"星盤表面的銀線瘋狂游走，原本斷裂的命軌竟開始扭曲成詭異的螺旋，\"等等......這不是自然消散，是被外力抽離！\"
阿九的手指突然抽搐著抓住卜凡的褲腳。
他原本泛黑的雙目里閃過一絲清明，喉間發出破碎的嗚咽︰\"救......我......\"可下一秒，那絲清明就被更濃烈的漆黑吞噬，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卜凡腿肉，\"別信......他們......\"
\"撐住！\"卜凡咬著牙，戲影珠的熱度幾乎要燒穿掌心。
他能清晰感覺到阿九體內的命律波動在和戲影珠共鳴，兩股力量在宿主經脈里撞出 啪的火花，\"雪姐，我壓著命律波動，你快！\"
賴雪的靈力突然凝出實質。
她指尖的金芒化作細小的鎖鏈，精準地纏住阿九神魂中最微弱的那點靈光。
女修的額頭青筋暴起，連睫毛都在顫抖︰\"成了！\"她猛地收回手，淨心鈴\"當啷\"墜地，\"神魂暫時穩住，但......\"她看向阿九逐漸冷卻的軀體，\"他醒不過來了，除非找到命律之影的源頭。\"
\"源頭？\"賴瑤收了火劍，蹲下身用劍尖挑起阿九一縷沾血的發絲。
火焰舔過發絲，卻連灰燼都沒留下，\"這玩意兒比幽冥谷的陰毒術法還邪乎。\"她轉頭看向石桌上的命律圖譜——那道裂痕果然又深了，清光里的人臉輪廓更清晰了些，嘴角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刀。
紫菱突然倒抽一口冷氣。
她的星盤表面浮起一層血霧，霧中隱約映出殘碎的畫面︰飛檐斗拱的金色宮殿，白玉台階上跪著無數修士，最頂端的陰影里伸出一只手，指尖纏繞著銀色的命律絲線......\"不是無極子。\"她聲音發顫，指尖撫過星盤上突然出現的裂痕，\"我之前推演過無極子的命軌，這氣息......更古老，更貪婪。\"
卜凡的手在褲腿上擦了擦阿九留下的黑血。
他盯著自己掌心還在發燙的戲影珠，突然想起方才壓制命律波動時，那團冰冷的東西在接觸戲影珠瞬間，竟透出一絲恐懼——像獵物撞進獵人的陷阱。
\"給我斷鏈核心。\"他突然開口。
賴雪愣了下，從儲物袋里取出那枚暗銀色的核心。
這是他們在之前的戰場撿到的，據說是命律之影宿主身上脫落的法器殘片。
卜凡接過來時，核心表面突然泛起微光，與他掌心的戲影珠產生共鳴。
\"小凡？\"賴瑤直覺不對，\"你要做什麼？\"
\"試試能不能和這玩意兒溝通。\"卜凡將斷鏈核心按在阿九心口。
黑色的血突然順著核心紋路往上爬，在金屬表面凝成詭異的符號。
他閉了閉眼，戲影珠的靈力如潮水般涌入核心——下一秒，無數畫面在他腦海里炸開。
有結丹修士的慘叫，元嬰大能的怒喝，甚至還有他自己的臉——在某個陌生的山谷里，他正握著染血的劍，身後是滿地的命律碎片。
\"這是......\"卜凡猛地睜開眼，眼底閃過一抹金芒。
他能感覺到那些畫面不是回憶，是某種被截取的\"未來\"，\"命律之影在收集修士的命律碎片。\"他聲音發沉，\"宿主只是媒介，它真正的目的是用這些碎片重塑自己。\"
\"重塑？\"紫菱的星盤突然安靜下來，\"所以它要抹除宿主的記憶，因為完整的命律會干擾它吸收碎片？\"
\"對。\"卜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戲影珠，\"而且它能看到未來。\"他想起剛才畫面里自己的臉，\"剛才我看到了......我自己。\"
帳篷外突然傳來巡衛的腳步聲。
賴瑤立刻站起身，火劍重新浮在掌心︰\"幽冥谷的人還在逼近，最多半刻就到。\"她看向卜凡，\"現在不是冒險的時候。\"
\"正因為他們快到了，才要現在做。\"卜凡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我要反向追蹤它的源頭。\"
\"你瘋了？\"賴瑤的火劍差點掉在地上，\"那玩意兒連元嬰修士都能侵蝕，你現在才化神初期！\"
\"我有戲影珠。\"卜凡拍了拍胸口的法寶，\"這玩意兒能攪亂命運，它想看我的命律，我就順著它的線摸回去。\"他看向賴雪，\"雪姐，等下如果我失控......\"
\"不行。\"賴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這位向來冷靜的女修此刻眼眶發紅，\"你知道命律之影有多危險，上回李師兄就是......\"
\"我知道。\"卜凡輕輕反握住她的手，\"但如果不找出源頭，下一個被侵蝕的可能就是你們。\"他轉頭看向紫菱，\"星盤能定位嗎？\"
紫菱咬了咬唇，指尖在星盤上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滲入銀線，星盤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能......但只能維持三息。\"
\"夠了。\"卜凡深吸一口氣，將斷鏈核心貼在自己心口。
戲影珠的熱度瞬間蔓延全身，他能感覺到有根無形的線正從核心里鑽出，順著他的命律往深處扎——那是命律之影的觸須。
\"小凡！\"賴瑤想撲過來，卻被賴雪攔住。
女修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卜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卜凡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听見賴瑤的喊叫聲逐漸遠去，眼前的帳篷變成一片混沌的霧氣。
有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生銹的齒輪在轉動︰\"歡迎來到......真正的命運之殿。\"
下一秒，黑暗將他徹底吞噬。
等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空之中。
四周浮動著無數銀亮的絲線，每根絲線上都纏著細碎的光片——那是修士的命律碎片。
更遠處，有座若隱若現的金色宮殿，宮殿頂端的陰影里，一只蒼白的手正緩緩抬起，指尖纏繞著最粗的那根命律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