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的霧氣裹著血腥氣鑽進鼻腔，卜凡的指節抵著太陽穴輕輕揉了揉。
識海里那道被他暫時壓制的初代意識還在蠢動，像條吐著信子的蛇，在他靈台邊緣游走。
剛才那一下強行引動鎖鏈巨龍的力量，讓他後頸滲出薄汗，連道袍都被冷汗浸透了。
\"賴雪。\"他轉身時靴底碾碎一截枯枝，聲音壓得很低，\"那修士的記憶......\"
賴雪正蹲在那攤鎖鏈粉塵前。
她的青玉算珠懸在掌心，算珠表面的血漬已凝成暗紅的痂，可內部的絲線卻在詭異地扭曲——剛才用\"執念讀心術\"時，那絲若有若無的器靈波動突然纏上了算珠，此刻竟在珠子里織出半枚鎖鏈紋路。
她指尖微顫，突然將算珠攥進手心，抬頭時眼底閃過一絲銳光︰\"有畫面。\"
紫菱的星環在指尖流轉，星輝被霧氣濾得發暗，她抱臂站在十步外的樹影里，發梢還沾著未干的星力余韻︰\"說。\"
賴雪松開手，算珠重新浮起。
三團幽藍火焰從算珠中飄出，在半空凝結成模糊的畫面——殘垣斷壁間，一座朱漆山門在火焰里若隱若現，門楣上的金漆匾額被燒去半塊，卻還能看清\"天命閣\"三個扭曲的大字。
\"天命閣？\"紫菱的星環突然劇烈震顫，星力在她身周炸開細小的光屑，\"千年前掌控命運之力的那個瘋批宗門？
我在仙域古籍里見過記載，他們拿修士的命數當棋子，後來被各派聯合絞殺，連宗門所在的命運之海都沉了。\"她的聲音發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腰間的星紋玉佩，\"如果這東西還活著......\"
\"活著的不是宗門。\"卜凡突然插話。
他盯著那團火焰里的斷匾，喉結動了動——剛才引動初代意識時，識海里閃過一絲熟悉的刺痛，像被什麼舊識戳了一下，\"是他們的手段。\"他摸了摸心口，那里隔著道袍還能觸到鎖鏈巨龍的鱗片印記，\"那三個黑袍修士的鎖鏈陣法，和我體內鎖著的初代意志......同源。\"
\"所以他們是來搶這個的？\"賴瑤的聲音從樹頂傳來。
她像只靈貓似的從枝椏間躍下，發尾的銀鈴叮當作響——方才她去外圍探路，此時發間還沾著松針，\"我在三里外的懸崖看到刻著鎖鏈紋的標記，和那修士炸碎的鎖鏈碎片紋路一樣。\"她晃了晃腰間的儲物袋，取出塊青灰色玉牌，\"我用"夢境投影"偽造了散修身份，叫"雲蘿"，在夢里練了七七四十九次怎麼裝成被天命閣收編的散修。\"她歪頭笑，露出小虎牙，\"哥，你扮我師兄怎麼樣？
就說我們是被追殺的兄妹，來投靠天命閣找庇護。\"
卜凡看著她手里的玉牌，突然伸手揉亂她的發︰\"你倒是會挑戲碼。\"他低頭瞥了眼自己的道袍——方才打斗時被龍焰燒出個洞，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鎖鏈印記，\"我扮傷員。\"他指腹摩挲著那處印記，聲音沉下來，\"初代意志的碎片能感應到同類力量，說不定能幫我們混過山門的檢查。\"但他沒說後半句——若那碎片被天命閣的術法引動，他可能會當場失控，變成只被鎖鏈牽著走的瘋狗。
紫菱突然抬手，星環在頭頂畫出半圓。
霧氣被星力推開，露出半輪殘月︰\"子時三刻了。\"她解下外袍遞給賴瑤，\"天命閣外圍的護山大陣寅時最弱，現在出發。\"她的星環重新收斂進袖中，卻在轉身時踫落肩頭的一片枯葉——那葉子落地瞬間，竟被無形的力量絞成了粉末。
四人沿著山澗往上走。
賴瑤走在最前，玉牌在她掌心焐得溫熱；賴雪跟在她身側，算珠始終懸在袖中，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紫菱落在最後，星力凝成無形的屏障，替眾人掃開沿途的機關；卜凡走在中間，腳步虛浮，像是受了重傷——他確實在運功壓制識海里的初代意識，額角的汗順著下頜滴進衣領，把里衣都洇濕了一片。
\"到了。\"賴瑤突然停步。
卜凡抬眼。
月光穿透霧氣，照出前方陡峭的山壁。
山壁中間嵌著道朱漆山門，門兩側各立著尊石獸，石獸眼楮是兩顆幽藍的夜明珠，正對著他們的方向。
門楣上的匾額被夜明珠的光映得發亮，\"天命閣\"三個金漆大字刺得人眼楮生疼——和賴雪算珠里的畫面分毫不差。
更讓他心跳漏拍的是，山門前站著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月白道袍，腰間懸著串青銅命牌，正是半月前在斷裂之地被卜凡用龍焰燒穿左肩的神秘修士。
他肩頭的傷已經愈合，連道疤都沒剩，此刻正倚著山門石獸，嘴角掛著笑︰\"歡迎來到命運的棋盤。\"
賴瑤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短刃，卻被賴雪不動聲色地按住。
紫菱的星環在袖中發燙，星力在指尖凝成細針；卜凡感覺識海里的初代意識突然興奮起來，像條聞到血腥味的蛇，猛地撞向他的識海壁壘——他咬著舌尖，嘗到鐵銹味，才勉強壓下那股沖動。
\"閣下好記性。\"卜凡扯出個虛弱的笑，踉蹌著往前邁了一步，\"我們兄妹被仇家追殺，听說天命閣廣納賢才......\"
\"不必裝了。\"神秘修士推開石獸，緩步走來。
他每走一步，腳下就有鎖鏈虛影從地面鑽出，纏上他的腳踝，\"我等的就是你，卜凡。\"他停在卜凡三步外，目光掃過他鎖骨處的鎖鏈印記，\"帶著初代意志碎片的人，整個修仙界找不出第二個。\"
山風突然卷起霧氣，將眾人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
賴雪的算珠在袖中劇烈震顫，鎖鏈紋路已經爬滿了整顆珠子；紫菱的星環徹底從袖中飛出，在頭頂布下防御結界；賴瑤的短刃出鞘三寸，寒芒映得她眼尾發紅。
神秘修士卻像是沒看見這些，他抬手摘下腰間一枚青銅命牌，拋向卜凡。
命牌在空中翻轉，露出背面刻著的\"試\"字︰\"我是命師•無涯。\"他的聲音混著鎖鏈摩擦的輕響，像從極深的井底傳來，\"天命閣的命運試煉，該開始了。\"
卜凡接住命牌。
青銅的涼意透過掌心直竄到心口，他能清晰感覺到，命牌里有什麼東西在和他體內的初代意識共鳴——像是兩根被同一根琴弦牽動的骨笛，即將奏出同一支曲子。
山門外的夜明珠突然同時熄滅。
黑暗中，無涯的笑聲像一根細針，扎進每個人的耳膜︰\"放心，試煉的規則......很公平。\"
賴雪的算珠在袖中裂開一道細縫，鎖鏈紋路從裂縫中鑽出來，纏上她的手腕；紫菱的星環開始閃爍紅光，那是預警危險的信號；賴瑤的短刃被她握得太緊，指節泛出青白；卜凡望著手中的青銅命牌，突然想起前幾日在古籍里讀到的一句話——命運的棋盤上，沒有玩家，只有棋子。
而他們，已經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