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江湖歸處是尋常
一、晨光穿牖
驚蟄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祠堂的窗欞時,凌羽正坐在供桌前擦拭那柄斷刀。桐油在刀身暈開淺淺的光,"鎮北"二字被摩挲得發亮,像兩顆嵌在鐵上的星。
"又在跟老伙計說話?"甦瑤端著銅盆進來,水汽在晨光里凝成細珠,落在她鬢角的銀絲上。她把盆放在案幾上,拿起塊干淨的麂皮,"今日該給念北的虎頭鞋納鞋底了,你要不要來搭把手?"
凌羽望著她指尖的頂針,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想起當年在漠北,"他往刀鞘里抹油,"你也是這樣坐在帳篷里納鞋底,馬燈把你的影子投在帆布上,像幅畫。"
甦瑤笑了,頂針在布面上磕出輕響。"那時總怕你穿不上合腳的鞋,"她把鞋底翻過來,"王誠說你行軍時磨破了腳,血把草鞋都染紅了,卻硬說沒事。"
院門外傳來念北的歡呼,白若雪牽著匹小馬踏過青石板,馬背上的竹簍晃出幾聲"咩咩"的叫。"凌叔,甦瑤姐!"她勒住馬時,發間的紅繩掃過竹簍,"念北非要給藥鋪的小羊羔喂奶,攔都攔不住!"
竹簍里果然臥著只雪白的羊羔,念北正拿著個木勺往它嘴里灌米湯,弄得滿臉都是。"太爺爺快看!"孩子舉著木勺喊,"它喝得比我還香!"
凌羽放下斷刀,彎腰抱起念北,羊羔的絨毛蹭得手腕發癢。"比你奶奶當年強,"他捏了捏孩子的臉頰,"她小時候喂馬,把自己的蜜餞喂給了馬駒,哭了整整一下午。"
白若雪往石槽里添著草料,手腕上的銀鐲撞出清響——那是柳依去年送她的生辰禮,說銀能闢邪。"柳依姐在藥鋪曬藥呢,"她望著東邊的日頭,"說曬完這波金銀花,就來給念北做香囊。"
柳依從巷口走來時,藥簍里的艾草晃出清苦的香。她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蒸的槐花糕,熱氣把籃蓋都燻出了水珠。"張大爺的風濕見好了,"她把槐花糕放在石桌上,"說這糕比城里的點心還好吃。"
念北抓起塊槐花糕塞進嘴里,碎屑掉在凌羽的衣襟上。"太爺爺,"他含糊不清地說,"柳依奶奶說,吃晚糕要去看新種的牡丹,是王爺爺喜歡的品種。"
凌羽望著藥鋪後院的方向,那里的牡丹剛抽出嫩芽,像些攢著勁兒的拳頭。他忽然想起王誠總說"等太平了,要種滿院的牡丹,比長安的還艷",如今想來,竟真的實現了。
二、藥香漫巷
柳依的藥鋪在祠堂東巷,青石板鋪的地面總被藥汁染成深褐。凌羽帶著念北走進鋪子時,柳依正和學徒小石頭碾著藥,銅碾槽發出"咕嚕咕嚕"的響,像在說悄悄話。
"凌爺爺來了!"小石頭停下碾子,手忙腳亂地給凌羽搬板凳,"柳依師傅說您今早會來,特意留了新炒的龍井。"
柳依往紫砂壺里投著茶葉,熱水沖下去,碧色的葉片在水里翻涌。"這茶是去年的雨前龍井,"她把茶杯推到凌羽面前,"比當年在長安喝的還醇厚。"
藥架上的抽屜貼著泛黃的標簽,"當歸黃 金銀花",字跡是柳依的娟秀小楷。念北踮著腳數抽屜,忽然指著最上層的個木盒問"那是什麼?"
柳依取下木盒,打開時里面躺著個布包,解開是半塊玉佩,裂了道縫。"這是李文書的,"她的指尖撫過裂縫,"當年他中箭時攥在手里,說要留給未過門的媳婦。"
玉佩的青玉上雕著並蒂蓮,裂縫從花瓣中間穿過,像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凌羽想起那個總愛臉紅的文書,送玉佩給未婚妻時,緊張得手心冒汗,說要是被嫌棄就請凌羽幫忙說情。
"後來呢?"念北啃著槐花糕問,眼楮瞪得溜圓。
柳依把玉佩放回盒里,輕聲道"他媳婦守了三年,最後削發為尼,在城郊的庵堂里種了滿院的蓮。"
藥鋪外傳來馬蹄聲,白若雪勒馬停在巷口,手里舉著支剛開的牡丹。"凌叔快看!"她揚著花枝喊,"第一朵牡丹開了,紅得像團火!"
念北掙脫凌羽的手,跟著白若雪往藥鋪後院跑,笑聲撞在藥架上,驚起幾只棲息的麻雀。柳依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指著牆角的個瓦罐說"那是當年趙大哥腌的咸菜,說等打了勝仗,就著饅頭吃最香。"
瓦罐上蓋著塊紅布,是甦瑤當年繡的蘭草紋。凌羽揭開布,一股咸香混著藥味漫出來,像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門。"他總說,"凌羽的聲音有些啞,"最好的下酒菜不是山珍海味,是弟兄們一起啃過的咸菜。"
柳依往藥爐里添了些炭火,藥湯在砂鍋里咕嘟作響。"當年你中了毒箭,"她望著跳動的火苗,"就是靠這咸菜和米湯吊著命,說不能死在勝利前。"
後院傳來念北的歡呼,想必是看到了盛開的牡丹。凌羽望著藥鋪外的陽光,忽然覺得那些逝去的人從未離開——他們藏在這藥香里,藏在這咸菜的咸香里,藏在每個尋常的日子里,像這牡丹一樣,年年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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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馬場追風
白若雪的馬場在鎮子西頭,苜蓿草長得能沒過馬駒的膝蓋。凌羽牽著念北走進馬場時,白若雪正騎著匹黑馬飛馳,紅綢在風中飄成道閃電,像極了當年的模樣。
"凌叔快來!"她勒住馬時,黑馬人立而起,前蹄在草地上刨出淺坑,"這匹"踏雪"的孫子,比它爺爺還能跑!"
念北拽著凌羽的衣角,眼楮瞪得像銅鈴。"太爺爺,我也要騎!"孩子的虎頭鞋在草地上蹭出綠痕,"我要像奶奶一樣快!"
白若雪翻身下馬,把念北抱到馬背上,自己牽著韁繩慢慢走。"當年凌叔教我騎馬,"她望著遠處的風車,"說要想騎得穩,就得把馬當成兄弟,不能欺負它。"
凌羽坐在場邊的石凳上,望著馬背上的念北,忽然想起二十二歲那年的秋獵。白若雪還是個扎著雙丫髻的姑娘,非要騎他的"踏雪",結果被馬顛得摔在草堆里,卻梗著脖子說"再來"。
"您看那孩子的架勢,"白若雪牽著馬走過來,念北正學著她的樣子揚鞭,"是不是跟您當年一模一樣?"
凌羽笑了,遠處的風車轉得"吱呀"響,像在重復當年的軍號。"比我當年強,"他望著馬背上的小小身影,"我第一次騎馬,嚇得抓住馬鬃不敢松手,被趙猛笑了半年。"
馬夫老張端來壺涼茶,粗瓷碗上印著個歪歪扭扭的"勇"字。"這碗是當年王文書用的,"他把碗遞給凌羽,"說喝水也要有股子勇勁,不然怎麼打仗。"
碗沿的豁口磨得光滑,凌羽摸著那道痕,想起王誠總愛用這碗喝米湯,說"粗瓷的碗才養人"。"他後來用這碗給傷員喂藥,"凌羽望著遠處的馬群,"說藥再苦,用這碗盛著也能變甜。"
白若雪忽然策馬奔出,念北的歡呼隨著風聲飄過來。黑馬在草地上踏起煙塵,像道滾動的烏雲。"她還是這麼野,"凌羽望著他們的背影,"當年在漠北,她騎著馬追野兔,跑丟了三天,回來時卻抱著只受傷的小狼。"
老張往馬槽里添著豆餅,忽然指著西邊的山坡"那里的酸棗樹結果了,趙大哥當年總愛去摘,說酸得能提神。"
凌羽望著那片酸棗林,枝頭的紅果在陽光下閃著光。他仿佛看見趙猛正攀在樹上,往兜里塞著酸棗,嘴里喊著"凌羽快來,這顆夠酸"。
夕陽把馬場染成了金紅色,白若雪牽著馬走回來,念北趴在馬背上睡著了,嘴角還沾著草葉。"他說長大要當將軍,"白若雪把孩子抱下來,"像太爺爺一樣,保護所有人。"
凌羽接過念北,孩子的呼吸輕得像羽毛。他望著漸漸沉落的太陽,忽然明白所謂的兵王、戰神、龍王,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真正能留下來的,是這馬場的風,是這孩子的夢,是這些在尋常日子里,慢慢生長的希望。
四、晚廚煙暖
祠堂的炊煙在暮色里漫成片灰藍,甦瑤正往灶膛里添著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忽大忽小。凌羽抱著念北走進來時,鍋里的排骨湯正咕嘟作響,藥香混著肉香漫出來,勾得人胃里發空。
"可算回來了,"甦瑤轉身時,圍裙上沾著面粉,"念北的虎頭餅剛出鍋,還熱乎著呢。"
灶台上擺著盤槐花糕、碗咸菜、鍋玉米粥,都是些尋常吃食,卻讓人心頭發暖。凌羽把念北放在板凳上,孩子揉著眼楮醒了,抓起塊虎頭餅就往嘴里塞。
"慢些吃,"甦瑤往他碗里舀了勺湯,"沒人跟你搶。"她的目光落在凌羽身上,忽然笑了,"你衣襟上沾著的草籽,跟當年在黑風寨沾的一模一樣。"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柳依和白若雪相攜而來,手里各提著個布包。"藥鋪的金銀花曬好了,"柳依把布包放在桌上,"給甦瑤姐做香囊用。"
白若雪的布包里是剛烤的野兔,油汁把布都浸透了。"馬場的廚子新學的手藝,"她往桌上擺著碗筷,"說比當年趙大哥烤的還香。"
念北舉著虎頭餅,忽然指著供桌上的斷刀說"太爺爺,刀也餓了,給它塊餅吧。"
眾人都笑了,甦瑤往斷刀前的碟子里放了塊餅。"它啊,"她望著刀身的寒光,"吃了一輩子苦,該嘗嘗甜了。"
凌羽往每個人碗里夾了塊野兔,兔肉的香混著玉米粥的甜,在舌尖化成種奇異的滋味。"當年在黑風寨,"他喝了口粥,"咱們也是這樣圍坐在一起,沒有肉,就喝野菜粥,卻比什麼都香。"
柳依往甦瑤碗里夾了些青菜"你那時總說,等太平了,要天天喝玉米粥,說這才是日子。"
白若雪啃著兔腿,忽然指著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圓,像當年慶功宴上的酒壇。"
凌羽望著窗欞外的月亮,忽然覺得趙猛、王誠他們就坐在桌旁,正笑著舉杯。他舉起粗瓷碗,對著月亮,對著供桌上的斷刀,對著滿桌的親人,輕輕說了句"敬這尋常日子。"
碗盞相撞的聲音在暮色里傳得很遠,像在回應著那些藏在歲月里的名字。灶膛里的火漸漸小了,只余下通紅的炭火,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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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夜話江湖
後半夜的月光漫過祠堂的瓦檐,凌羽、甦瑤、白若雪、柳依圍坐在炭爐邊,念北已經在偏殿睡熟,嘴角還沾著餅屑。爐上的茶壺冒著熱氣,茶香在夜里漫得很遠。
"還記得當年結義時說的話嗎?"白若雪往爐里添了塊炭,火星子濺起來,"說要一起看遍山河,一起喝到白頭。"
柳依望著供桌上的名錄,指尖在"趙猛"二字上輕輕摩挲。"趙大哥說,"她輕聲道,"等老了,就去江南種畝田,釀酒,曬太陽,什麼都不管。"
甦瑤往每個人杯里倒著茶,茶水在杯底晃出細碎的光。"王誠說要寫本書,"她笑了,"把咱們的故事都記下來,說不能讓後人忘了。"
凌羽望著炭爐里的火苗,想起當年的自己——握著刀,想著功成名就,想著稱霸江湖。可如今才明白,所謂江湖,不過是這爐邊的暖,這身邊的人,這日復一日的尋常。
"其實啊,"他拿起塊虎頭餅,慢慢嚼著,"咱們早就把江湖走成了日子。"
白若雪笑了,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月光。"可不是嘛,"她望著窗外的星空,"當年追求的刀光劍影,如今都成了灶膛里的火,茶盞里的香。"
柳依往爐里添了些艾草,清香混著茶香漫出來。"這就是最好的江湖了,"她輕聲道,"沒有廝殺,只有牽掛。"
遠處的雞鳴聲把夜色撕開道口子,天快亮了。甦瑤往爐里添了最後塊炭,好讓夜里不至于太冷。凌羽走到供桌前,拿起那柄斷刀,輕輕放在窗台上。
晨光落在刀身上,映出他蒼老的臉,映出甦瑤的白發,映出白若雪和柳依的笑,映出偏殿里念北熟睡的臉。他忽然明白,所謂兵王、戰神、龍王,都只是江湖的注腳,真正的江湖,是這生生不息的人間,是這代代相傳的溫暖,是這藏在尋常里的,最動人的傳奇。
而這傳奇,還在繼續。在晨光里,在炊煙里,在每個平凡的日子里,慢慢流淌,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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