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2月，發生了很多事情。
杭州南山路靠近甦堤的地方，有一家“梁氏私房菜”開業了。
大廚兼老板是一位山東籍的小伙子。據說，他在一次大難不死後性情大變，變得沉穩少話。刻苦鑽研廚藝一年整，刀工細膩，對浙菜進行了改良，將杭州辣椒運用得爐火純青，把桐廬菜的精魂融入杭幫菜中，打破了杭幫菜的淡雅素淨，一下子火爆了起來。
可惜，這家店一天只接待10桌，需提前預訂。其中的008號桌不對外開放，放著一個黑體金字的亞克力牌子，上面寫著“留座”兩個字。留給誰？食客們大為好奇，卻始終未看到有人來坐。
從“梁氏私房菜”吃好飯，只需走上12分鐘，就能走到甦堤。
到了甦堤，你會看到除了支著攤子給游客畫肖像的美院學生外，還有一個鋪著一塊白布、靠嘴掙錢的年輕人。
“孟江偉，我看不會有人上你當的！要想賺錢，還得靠手藝！靠兩片嘴？人家又不是傻子！干嘛挨著凍、掏錢听你胡說八道？”江路遙雙手插兜，凍得哆哆嗦嗦，看著白布上寫著的“小孟講故事”，肚子里直笑，心想，學中文的就是異想天開，只會做夢！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爾不欣賞吾，自有知音尋上門！這不，說話間，生意就來啦！”孟江偉年紀不大，虛歲21，喜歡拿著一副夫子腔調，對傳統故事嗤之以鼻，是西子湖畔出了名的“騙子嘴”。
兩名游客穿越人群，直接走到孟江偉攤位前。其中一人坐了下來，另一人立在一旁，似是隨從。
“有什麼故事？”
“今天是《盲婚啞嫁》！”
“哦？講講。講得好，這些都是你的！”許家印朝許望看了一眼，許望立刻從上衣內兜里取出一個信封，彎腰，將信封放在了孟江偉的腳邊。
孟江偉被听客的豪氣嚇到了，連忙擺手道︰“不需要這麼多錢！只要一塊就好了！”
“先講吧，講得不好，以後就不用出現了！”許家印的語氣冷得不像活人，比空氣的溫度還令人發抖。
孟江偉本想說，你打哪來的？口氣這麼大？但這是他5天來第一個听客，雖然態度有些囂張，讓人不爽，他還是選擇原諒了他。太想把肚子里的故事講出來了！有人听，還是兩個人，這種開心壓過了所有！受點氣，有什麼所謂？
“本世紀20年代初，有一女子生于書香門第。此女長到一十五歲時，已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走路娉婷，身姿豐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求取婚姻的人家把這戶人家的門檻都要踏平啦！奇就奇在，媒婆開開心心進門，垂頭喪氣出門去，竟沒有一樁婚姻說成！”
孟江偉故意頓了頓，等著听客的反應，奈何听客毫無反應，他只好調整心態繼續說︰“原來，那女子是個啞巴！沒有哪個男子願意以正妻之位許之！這個消息傳開後，5年內，只有喪偶帶子、許小妾之位者上門求娶。那女子放話說，不給人做妾，不給人續弦，不給人做繼母！漸漸地，連上門求娶的人都沒有了！”
“那個瞎了眼的男人什麼時候出現？”許家印直接問道，“不用賣關子！直接說這個！”
“你怎知有瞎了眼的男人？”
“不是盲婚啞嫁麼？女人是啞巴，男人自然是盲人！”
“您說得是！女子21歲時，家道中落，食不果腹，大廈將傾。受父母威逼，把她許給了一個年近50的瘸腿老鰥夫。陽歷2月14日這天晚上，快出嫁前，她獨自一人來到西子湖畔，準備投湖自盡！沒想到，遇到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跟她抱著同樣的想法！那男子痛失未婚妻子，不想活了，想赴黃泉再與未婚妻子續前緣。”
“哼！一個人想死，遇到另一個人，自然是死不了了。不僅沒死，是不是還結了婚，變成了夫妻？”許家印覺得這個故事，俗不可耐，想走了。
“沒錯！故事就從他們變成夫妻後拉開了序幕！女子不用嫁給瘸腿老鰥夫，自是開心不已。男子眼楮雖瞎，但長相絕美，兩人一個瞎子一個啞巴，倒也般配。兩人結為夫妻後，眾人皆交口稱贊，羨慕不已。男子身邊的人告訴他，所娶之妻相貌絕頂、身姿妖嬈。男子不信，冷冷道，如此絕艷，也不會等到嫁給我這個瞎子了！竟以此為借口不肯與女子同房！女子驕傲，她知男子娶她是為救她性命，但她也不會因此低三下四去乞求憐愛。”
“有男人會對死去的未婚妻子痴情至此？”許家印搖頭不信。
“時光飛逝，轉眼間，14年過去了。女子已三十有五，男子也三十有八，兩人雖一直未同房，出入卻比一般夫妻更加恩愛。女子自是無所出，男子竟也不願納妾！兩人在相識14年整的晚上，再次來到西子湖畔。2月14日，月光皎潔，照得西湖湖水光彩盈盈。男子去下了戴了多年的墨鏡，一雙眼楮清澈透亮，從那里流出來的笑容似淚水般流了滿臉。女子淚流滿面，對男子說，以後，我是你的人了！莫相負！”
“這男人不瞎，女人不啞？”不僅許家印和許望感到驚奇，連旁邊的江路遙也被震驚了。
看著幾個人吃驚的表情，孟江偉總算心里舒坦了一些，得意洋洋說道︰“原來，這兩人早就相識。相約25年後，不管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兩人都要在一起，不再分離！”
“你這個邏輯不通啊！”江路遙拼命搖頭，問道︰“都結婚了，為什麼還要等14年？照你這麼說，女子在10歲時就跟13歲的男子相識，為何男子不早去跟女子求婚？難道之前男子半路上愛上了旁的女子，那個女子又死了？這個故事不合理！超級不合理！”
不等得到答案，許家印站起了身，輕嘆一口氣，向許望看了一眼。
許望朝孟江偉說，“你的故事講得還行！錢留下吧，去買件厚點的衣服，水邊太冷了！”
“哎？怎麼走啦？我還沒講完呢！精彩的還在後面呢！別走啊！”孟江偉看著抬腳就走的听客，就像失了戀一樣，憋屈極了。
“講給我听！到底為什麼？留個尾巴，好難受！”
“我哪敢對江大公子胡說八道？想听啊？給錢！”
“你…就把故事吞在肚子里吧，憋死你！哼！”
離開甦堤，來到南山路口旁的停車場，許望先打開後車門，讓老板坐進去後，再坐到駕駛室，點火後，向後問他老板道︰“從吳山廣場繞一圈？”
“嗯。”
許家印靠在車靠背上，微微眯著眼楮看向車窗外。
杭州的風景美，人也美。只不過，那份美，是現在的他配不上的。
他打開車窗玻璃，讓冷冷的風灌進衣領。
男子？哪里有什麼男子？不過是兩個心心相惜的女子，把一顆真心藏在了“殘疾之軀”之後，以“啞”和“盲”對抗舊時代女子必須嫁為人婦的命運。
可笑的是，這種故事，卻被一個尚不懂情愛的毛頭小子以得意洋洋的姿態講述了出來。
算了，能講出這樣的故事，也算難得了！
十多分鐘後，車子開到了吳山廣場旁邊的一排舊樓外。
7層高的舊樓牆體上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窄窄的陽台上晾滿了衣服。
這樣的居住條件，委屈她了。
“走吧！去友好飯店！”委不委屈的，也不是他能夠定義的。
離開吳山廣場時，立在那里的一個大型廣告牌正在被拆除。
廣告牌上的“杭匯電力歡迎您”幾個繁體字被劃成了一根根布條子，在清冷的寒風中顫顫巍巍，毫無方向地擺動著。
何止是吳山廣場的廣告牌？整個杭州的廣告牌都被要求兩天內拆除干淨。
老百姓不知道為什麼，也不關心為什麼。
只有新成立的國安局二處知道，這個廣告牌後的“香港飛騰電力開發有限公司”存在巨大問題。
而這家公司背後的操盤手，美國人周斌，則在半個多月前，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