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是個好日子。
離過年只剩一個月了。北方城市已經進入深冬，南方城市提前開啟“春日暖陽”。
深圳的一家服裝店，熱鬧非凡，里面售賣著中國最潮流的時裝。
葉莎莎拿起一套白色職業裝，鑽進了試衣間。
她從沒穿過大人的衣服，想試一試變成大人會是什麼樣子。
她感覺，經過一年半，臉色變紅潤了，身體也發育了，走起路來，可以感受到乳房很明顯在衣服底下顫動著。
這些變化讓她感到很高興，再過半年，她就20了。
媽媽20時，已經當媽媽了。葉莎莎不禁想，我現在卻連喜歡人的嘴唇都不敢踫一下。
哎∼
興致勃勃地把衣服穿到身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就像偷穿媽媽衣服的小孩子，滑稽極了。
但她的睫毛長長的，眼楮水靈靈的，可以很俏皮地轉動；嘴唇紅艷艷的，薄厚適中，不笑的時候很活潑，笑起來，牙齒整齊白皙，更加可愛；她的下巴有些肉，摸著軟軟的，手感很好，擱在別人肩膀上，也不會覺得硌得慌。
葉莎莎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尤其是擺出可憐的表情時，沒人能夠抵擋得住。但她不願意接受因憐惜而施舍的感情。親情、愛情都不行。
她決定把身上不太合適的職業套裝買下來，並穿著這套衣服逛街。
試衣間外面，全媽憂心忡忡著。她收到了葉先生的指令，要勸小姐今年回家過年，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實在不懂她的小姐心里在想什麼，為什麼可以這麼久流浪在外面不回家。又是什麼原因，葉先生不直接跟她對話呢？
“全媽，好看嗎？”葉莎莎蹦跳著來到全媽面前，讓全媽心神一震，小姐像極了她母親。
“好看。”
“我也覺得好看。買了！”
付錢的地方排起了長龍，葉莎莎不著急，穿著新衣，衣服的吊牌翹在空中，她也渾不在意，慢慢等待著。
太早回去也是無趣，還不如在人多的地方多待會兒。
全媽看小姐心情不錯，用探听的語氣說，“今年b市有難得的舞龍舞獅表演，說是請了我們佛山的老師傅。”
“我不太喜歡舞龍舞獅，太吵了，頭疼。”
全媽立馬知道，小姐不願意回家。
“啊，幫我排隊，我還要買一樣東西。”葉莎莎嘴角一笑，像小鳥一樣飛出隊伍外，奔到成衣區域。
深圳羅湖區有一片新造的房子，是第二批商品房試點項目。
陸廷帶著陸珊珊正在此處參觀。
擅長做生意的他早在幾年前就持續關注著國家的土地拍賣政策。
深圳作為第一個經濟特區，出現的所有新事物都是政策先行的示範。
“爸，你要在這買房子啊？”陸珊珊不太明白，老爸干嘛帶她來看深圳的房子？他們又不住在這里。相比看房子，她更想陪莎莎逛街吃東西。
“這片房子，是公司參與開發的！你覺得怎麼樣？”
“啊？你不是在開醫院嗎？什麼時候變成蓋房子啦？”陸珊珊對老爸平時做什麼生意不了解也沒打算了解，她只是驚詫，老爸做生意跨越度未免太大了！
“我挺羨慕你。只知道花錢，不知道錢是怎麼來的！”陸廷搖著頭，恨鐵不成鋼道︰“跟你媽一樣！不會賺錢，但，命好！”
“跟我媽一樣有什麼不好？你賺再多錢，老婆不還是跟別人跑啦？”陸珊珊嘀咕著︰“有什麼用？！”
陸廷正要發飆，只听項目經理介紹說，“我們這個城市兼容並包，人口越來越多，對房子的需求越來越強烈。計劃經濟勢必被靈活的市場經濟取代，福利分房遲早成為歷史，各位老板提前布局，是時代的引領者！”
“听說，人口普查要開始啦！不知道這次普查完，我們中國的人口會突破多少億！”
“不管突破多少億，肯定比上一次多得多！所以啊，房子哪里夠分、夠住？不要說房子，按計劃生產，現在搞得買東西還要搶！”
“很快就不用搶啦！老百姓可以自己做生意啦！”
“有政策啦？”
“馬上就有了，瞧好吧！”
掌握著第一手政策信息的老板們互相交流著，陸珊珊听著他們交談的內容，感受到了“掌握前沿信息”的重要性。
而他們嘴巴里談論著的、可以拿出來分享的事情，絕不是第一手政策信息。真正值錢的第一手政策信息，商人又怎會舍得與人分享？
一個多月前，第4次人口普查摸底工作正式啟動，很多人的姓名借機寫進了戶口本中。
其中就有一個叫毛建的人，搖身一變，從浙江嘉興人變成了浙江江山人，名字也從毛建正式變成了周建。
“叫什麼？”
“周建。”
“家有幾口人？”
“額…連我…3口人？”
“扣1000塊！”
“別啊，瓊林哥！”
“再扣1000塊！”
“哎呀，叫錯了，開國哥！別扣我錢！”周建用手掌重重打著自己的臉。
他嘴里叫著的“開國哥”正是“周瓊林”。
大學畢業前，花錢改了名字，改叫周開國了。
他覺得以前的名字不夠霸氣，也不好記。
他想做人上人！不想名字里含有“窮”的發音，不吉利！
他要向所有人、尤其是嚴夢證明，他會出人頭地。所有看不起他的人，最終都會匍匐在他腳下，求他原諒。
到那時候，他會大度地對那些人說，“我是小氣的人嗎？以後，跟著我吧！有我一口肉吃，總有你一口湯喝！”
越想越開心。
西湖邊，嚴夢緩緩地走在最後面。在她前面，程瑛、楊潔在低聲聊著什麼。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三個人出來的約會，慢慢地，變成了她落單。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呢？她不懂。
“怎麼走這麼慢？”程瑛一扭身，拉住了嚴夢的手，問她說，“怎麼了？你阿姨是不是又給你眼色看了？你怎麼現在心思這麼重？有什麼不能跟我們說的？”
嚴夢听到“我們”兩個字，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她看了看程瑛，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就是剛分手，心情不太好。”
“我倒是覺得分得好！我當初就不贊同你跟他在一起。鳳凰男，很麻煩的！”
“我不是因為這個…”嚴夢話說了一半兒，扭頭看了看楊潔，不知怎麼的，不想在楊潔面前說自己的事情。
“我晚上到你家里找你！”程瑛伸手捏了捏嚴夢的臉，哄著說，“別不高興了。你不高興，我也沒法高興。”
“好，我等你！”嚴夢打心底里笑出來，開始充滿期待。
晚上的杭州，比白天冷。
回到阿姨家後，吃完飯，收拾好碗筷，不想待在窒息的客廳里，跟阿姨打了一聲招呼後，嚴夢回到了屬于自己睡覺的房間。
房門和牆壁不隔音，時不時，阿姨和姨夫陰陽怪氣說話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嚴夢趴在床上，感覺沒意思極了。她不明白，以前感情那麼好的兩個人，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感情好都能變成這個樣子，沒有感情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婚姻實在可怕極了。
她又想起了一個月前，周瓊林向她求婚的情景。
他居然跟她說，既然早晚都會結婚，干嘛不早點呢？
她難以置信。他居然要求她放棄學業，僅僅做他妻子？
他憑什麼這麼自信？
看來，不管關系怎麼開始的，誰追的誰，一旦答應了，就變成女的做犧牲了。
太不公平了！嚴夢用被子捂住頭，壓低聲音自語道，“誰都不能強迫我放棄我自己的姓氏！你不行，他不行，誰都不行！”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從窗戶那里傳來三聲小小的敲窗聲，她一躍而起，打開了窗戶。
“你來啦？”
“小聲，我可不想見你阿姨跟姨夫。”
“我也不想你見。進來吧。”
程瑛在嚴夢的幫助下，從窗外那里翻了進去，她忍不住笑說，“小時候我就經常這麼偷跑進你家，有一次，還被你姨夫當小偷差點捉住。”
“他不是把你當小偷，他是把你當我男朋友，害怕我早戀。”
“哎∼我正有事跟你說呢。我們躺床上說好麼？你這房間隔音太差。”
“怎麼了？”嚴夢上了床後，騰出位置，招呼程瑛進了被窩，憂慮地看著她，“是很煩惱的事情嗎？”
“嗯。你知道，我爸爸身體不好…”
“叔叔怎麼了？”
“前段時間，胃出血住院了。”
“嚴重嗎？”嚴夢忍不住伸手柔柔地撫摸著程瑛的腦袋，安慰著她。
“住了一個月才出院。這段時間，是…葉遠征替我照顧的…”程瑛聲音越來越低，有些煩惱、無奈，低嘆道，“我爸爸因此喜歡上了他…”
話說到這里，整個房間安靜了下去。
“那、你呢？”
“我不知道。我沒想很早結婚。可我父親希望我一畢業就結婚…天吶，我真不希望長大。我不想這麼早失去自己的人生。”
“程瑛…不想的話，就拒絕好了啊。”嚴夢低下頭，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說，“我陪你。”
“哎…我們躺一會兒吧。你回來後都不搭理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呢。”
“怎麼會∼我也不想長大。”不能再說下去了。
兩個不想長大的人，靠在一起取暖。
程瑛不想那麼早面對婚姻。
嚴夢不想那麼早失去程瑛。
“可能幾十年後，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就不用有這些煩惱了。”程瑛最終嘆了口氣，最後勸她說，“別傷心了。會有更合適的人來到你身邊，在此之前，開心些吧。”
“不會有更合適的人了…”
“那麼喜歡那個鳳凰男？”
“不是啦。你不懂…”
“我不懂，你跟我說啊。”
“再說吧。好暖和。你離我再近點…”
“這樣行嗎？”
“嗯。程瑛，你能等我睡著了再走麼？”
“好，不想長大的小朋友！”
這個中國人還不過聖誕節的年代，嚴夢跟程瑛以最親密的形式過了第一個聖誕節。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程瑛又是什麼時候走的，但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大咧咧如程瑛，也無法擺脫身為女子的困擾。
而她，愛程瑛勝過愛周瓊林。
這份愛，也只能深深埋在心里。
如有來世，她想跟程瑛投胎到500年以後，兩人還是做女子，她要去找程瑛，做她的依靠，讓她遠離煩惱。
這一世，她要比程瑛堅強，守著自己的真心，不向任何人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