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村有個龍窯,荒了整整三十年,磚縫里的野蒿都長到半人高了。這窯荒廢得太久,看著陰森森的。
省博物館的陶瓷修復師盧佟麗,就回到了這青瓦村。她穿著一身利落的衣服,額頭上掛著汗珠,腳踩著碎瓦進了龍窯。那褲腳啊,沾上了青灰色的粉末,這粉末可不簡單,是上一窯燒剩的陶土,還混著不知誰的骨灰呢。
隔壁的周老漢,拄著拐杖“咚咚咚”地追過來,他指甲蓋里還嵌著陶土,大聲喊道“佟麗,這窯不能開!”周老漢急得臉都紅了,接著說“三十年沒燒了,當年燒出的青花帶綠煙,吸入的人肺里長瓷片!”
盧佟麗擦了擦汗,笑著晃了晃手里的考古鏟,說“周叔,這是文物,得恢復燒制工藝。再說了,綠煙什麼的,都是老迷信。”她可是下定決心要修復祖上傳下來的“盧氏龍窯”。
到了晚上,嘿,龍窯的煙囪里真冒出了綠煙。那綠煙啊,像被揉碎的翡翠,在月光下飄著,還帶著股腥甜的泥土味。盧佟麗坐在窯門口的石凳上,看著綠煙慢慢散入夜空。突然,她覺得喉嚨發癢,咳了兩聲,痰里竟帶著點青藍色的碎屑,像極了青花釉料。
第二天清晨,村醫張嬸敲開了盧佟麗的門。張嬸手里攥著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半罐青藍色的痰,著急地說“王二昨兒個咳得厲害,痰里有這玩意兒,你是懂陶瓷的,幫看看?”
盧佟麗捏起一點碎屑搓了搓,說是瓷粉,還帶著淡淡的松煙味,像極了龍窯燒出的“祭藍青花”。她問張嬸“王二是不是吸入了龍窯的綠煙?”張嬸臉色一變,說“你怎麼知道?昨兒個王二幫你搬窯磚,吸了不少綠煙。今早他說胸口疼,我摸了摸,肺里像有塊硬石頭。”
盧佟麗跟著張嬸去了王二家。王二躺在床上,臉色青白,胸口起伏得厲害,每咳一聲,肺里就傳來“ 嗒”聲,像瓷片踫撞。王二抓住盧佟麗的手,指甲都掐進她手腕了,哭著說“佟麗,我肺里有東西……像瓷片,在扎我……”
當天下午,縣醫院的ct結果出來了,王二的右肺有三個瓷片結節,最大的有黃豆那麼大,邊緣還帶著青花釉的光澤。
周老漢坐在盧佟麗家的門檻上,抽著旱煙,火星子一閃一閃的。他跟盧佟麗說“當年你太爺爺盧福,為了燒出‘天下第一青花’,把阿秀活埋在龍窯底部了。”
盧佟麗趕緊問“阿秀是誰?”周老漢聲音沉下來,說“你太爺爺的小妾,二十歲那年難產,盧福說她的血能‘潤窯’,把她綁在窯底的磚縫里,澆上汽油,點了火。結果龍窯燒出的青花帶綠煙,吸入的人肺里長瓷片。”
盧佟麗手開始發抖,又問“那阿秀……死了?”周老漢磕了磕煙袋,說“死了,但她的怨氣沒散。每三十年,龍窯的綠煙就會冒一次,吸入的人會像王二那樣,肺里長瓷片,直到把肺撐破。”
盧佟麗翻出家族的舊賬本,最後一頁寫著“民國二十三年,窯主盧福,以妾阿秀之血祭窯,燒出‘綠煙青花’十件,售銀千兩。”下面還附著一張照片,阿秀穿著藍布衫,懷里抱著個嬰兒,笑容里帶著股子淒涼。
沒多久,盧佟麗也開始咳嗽了。一開始偶爾咳兩聲,後來越來越頻繁,每咳一次,胸口就像被瓷片扎了一下。她對著鏡子吐了口痰,青藍色的,里面裹著個小米粒大的瓷片,邊緣還帶著釉光。
周老漢看著她手里的痰罐,臉色煞白,問“佟麗,你是不是吸了綠煙?”盧佟麗點點頭,想起那天晚上,綠煙飄過來,她吸了一口,覺得喉嚨里甜甜的,像吃了蜜。她問周老漢“周叔,有沒有辦法治?”周老漢搖搖頭說“當年吸入綠煙的人,沒一個活過半年的。阿秀的怨氣在龍窯里,她要盧家的人償命。”
那天晚上,盧佟麗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躺在龍窯底部,周圍是滾燙的陶土,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我的骨血在龍窯里,你們用我的血燒瓷,現在要你們償命。”她睜開眼楮,看見一個穿著藍布衫的女人,懷里抱著個嬰兒,站在她身邊。女人臉很白,嘴唇是青紫色的,眼楮里流著淚,說“佟麗,我是阿秀,你的奶奶。”
之後,盧佟麗夢見阿秀的次數越來越多。阿秀總是抱著那個嬰兒,站在她身邊說“我的孩子沒了,盧福把他埋在窯門口的槐樹下,你去把他挖出來,好不好?”盧佟麗答應了。
第二天清晨,盧佟麗帶著考古鏟,去了窯門口的老槐樹底下。挖了半米深,她看見一個陶土罐,里面裝著個嬰兒的尸骨,骨頭都發黑了,上面還沾著些青花釉料。盧佟麗把嬰兒的尸骨抱在懷里,眼淚掉在尸骨上,說“奶奶,我找到他了,我帶他去見你。”
當晚,盧佟麗把嬰兒的尸骨埋在龍窯底部的磚縫里。她坐在窯門口,看著月亮,忽然听見窯里傳來嬰兒的哭聲,像小貓叫,細細的,帶著股子委屈。她站起來走到窯門口,看見阿秀的鬼魂站在里面,懷里抱著那個嬰兒。阿秀臉上帶著笑說“佟麗,謝謝你,我的孩子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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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盧佟麗的咳嗽越來越嚴重。她去醫院做了ct,結果顯示雙肺有多個瓷片結節,最大的有花生米那麼大,已經開始壓迫支氣管了。醫生搖了搖頭說“這種情況,我們沒見過,沒辦法治。”
那天晚上,龍窯的煙囪里又冒出了綠煙。比上一次更濃,更綠,像一團化不開的翡翠。盧佟麗站在窯門口,看著綠煙飄過來,她沒躲,說“奶奶,我是你的孫女,我知道你冤,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綠煙忽然停了,盧佟麗听見阿秀的聲音“我不要報仇,我要我的孩子活過來,我要盧福向我道歉。”
盧佟麗翻出家族的舊照片,找到盧福的照片,把照片燒了,灰撒在龍窯門口,說“奶奶,太爺爺向你道歉了,你原諒他,好不好?”
周老漢給盧佟麗帶來個偏方,說“用你的血,涂在龍窯的磚縫里,阿秀的怨氣會平息的。”盧佟麗問“為什麼是我的血?”周老漢說“因為你是阿秀的後代,你的血里有她的骨血,她會認的。”
盧佟麗咬了咬嘴唇,拿出一把刀,在手腕上劃了一道。血順著手腕流下來,滴在龍窯的磚縫里。她听見窯里傳來阿秀的聲音“佟麗,你的血是熱的,像我的血一樣。”
當晚,盧佟麗夢見阿秀的鬼魂。阿秀手里拿著個青花碗,碗里裝著她的血,說“佟麗,我的血在龍窯里,燒了幾十年,終于冷了。你的血讓它熱起來了,謝謝你。”
第二天清晨,盧佟麗的咳嗽好了一點。她去醫院做了ct,結果顯示瓷片結節沒有擴大,甚至有縮小的跡象。醫生驚訝地說“這簡直是奇跡!”
盧佟麗決定把龍窯改成博物館。她把當年盧福燒的“綠煙青花”找出來,放在玻璃櫃里,旁邊貼著阿秀的照片和故事。她還在龍窯門口立了塊碑,上面寫著“紀念阿秀,一個被活埋的窯工,她的血燒出了青花,卻換來了永遠的冤屈。”
那天晚上,盧佟麗坐在博物館的台階上,看著月亮。忽然,她听見窯里傳來嬰兒的笑聲,像小貓叫,細細的,帶著股子開心。她站起來走到窯門口,看見阿秀的鬼魂站在里面,懷里抱著那個嬰兒。阿秀臉上帶著笑說“佟麗,謝謝你,我的孩子終于能笑了。”
盧佟麗眼淚掉了下來,說“奶奶,你安息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孩子的。”阿秀的鬼魂點了點頭,慢慢消失在月光里。她的聲音飄過來“佟麗,好好活著,不要像我一樣,被人當成燒瓷的材料。”
後來,盧佟麗的咳嗽越來越輕。她去醫院做了ct,結果顯示瓷片結節已經縮小到米粒那麼大,幾乎看不見了。醫生說“這是醫學奇跡,可能是你的免疫力增強了。”
盧佟麗笑了笑,她知道,這是阿秀的怨氣平息了。她開始在龍窯里燒瓷,用的是普通的陶土,沒有加任何東西。她燒出的青花很淡,像天上的雲,沒有綠煙,沒有瓷片。
那天,她燒出了一個青花碗,碗里畫著個嬰兒,抱著個瓷瓶。她把碗放在阿秀的碑前,說“奶奶,這是我燒的青花,沒有你的血,沒有你的冤,只有我的心意。”
盧佟麗活了八十歲,去世那天,手里還拿著那個青花碗。碗里畫著的嬰兒,抱著個瓷瓶,笑容很甜。
村民們把她埋在阿秀的墓旁。每年清明,都會有人來給她們燒紙,說“阿秀,佟麗來看你了,她燒的青花很好,沒有綠煙,沒有瓷片。”
龍窯的博物館還在,每天都有游客來參觀。講解員跟游客說“當年,一個叫阿秀的窯工,被活埋在龍窯里,她的怨氣讓吸入綠煙的人肺里長瓷片。後來,她的孫女盧佟麗,用自己的血平息了她的怨氣,讓她和她的孩子安息了。”
游客們看著玻璃櫃里的“綠煙青花”,都嘆氣說“太殘忍了,為了燒瓷,居然把人活埋。”
講解員笑了笑說“所以,我們要記住,瓷是用陶土燒的,不是用人的血燒的。”
風掠過龍窯的煙囪,帶著股子陶土的香味。遠處的山上,傳來嬰兒的笑聲,像小貓叫,細細的,帶著股子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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