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月的午夜,南溟島的漁民出海了,船頭綁著勾沐剛抓到的三只鱟。這鱟啊,甲殼生物,血液泛著藍色,掙扎的時候,那聲音跟嬰兒啼哭似的。勾沐抄起利斧,一下子劈進領頭鱟的尾叉,血漿濺到他赤裸的後背上,“滋啦”一下就燙出焦痕。老船工大喊“別讓它血沾身!”可這哪兒來得及啊,勾沐後頸馬上就浮現出青斑,跟鱟殼紋路一模一樣。再看遠處海面,泛起幽藍熒光,成群的深海魚浮出水面,那魚眼齊刷刷地盯著這艘染血的漁船,怪滲人的。
勾沐到鎮醫館,往銅鏡里一瞧自己的脊背,好家伙,原本光滑的皮膚下面鼓起硬塊,隔著皮肉都能看出六邊形甲殼的輪廓。他一抓撓,指甲縫里滲出腥臭黏液,滴到地上,居然變成微型鱟卵。老漁頭顫巍巍地翻出泛黃族譜,說“四十年前也有個殺鱟的,最後背上甲殼撐裂了皮肉,殼縫里爬滿發光水蛭……”話還沒說完,勾沐突然劇烈抽搐,後背甲殼紋路一下子漲了半寸,把衣衫都頂破了。
勾沐縮在床上,後背甲殼已經隆起三寸,縫隙里滲出墨綠色膿液。膿水滴到地板上,“滋滋”作響,直接洞穿三層木板,下面就是海水。整棟房子就跟懸浮在深海中央似的,四壁還滲出帶腥味的水珠。他迷迷糊糊地听見海浪里有女聲呢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扭頭一看,窗邊站著個渾身濕透的女人,長發垂到腰間,發梢上綴滿藍光卵囊。
勾沐為了找解法,一頭扎進海底。嘿,這水壓居然傷不了他,肺部還能自動過濾出氧氣。游到沉船區的時候,甲殼突然長出尖刺,刺尖分泌黏液,把路過的魚群都給麻痹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手臂上覆上淡青色甲殼,指甲變成螯鉗。這時候,那濕發女人從珊瑚叢里浮起來,指尖點了點他眉心,說“四十年前你剖我腹取鱟卵制藥,今世便讓你與我的孩子共生。”說完掀開衣襟,腹腔里全是蠕動的幼鱟。
鎮志上記載,民國三十七年閏月,藥商勾永昌為了制“龍髓丹”,帶著人把南溟的鱟群都給屠了。當夜海上就下血雨,勾氏全家都溺死了,尸身背部長滿鱟殼。勾沐跪在勾氏祖墳前,突然墓碑裂開,鑽出帶著海藻味的青殼蜈蚣。他一激靈,發現自己正趴在祠堂供桌下,滿嘴是血,手里還攥著半塊刻有“永昌”字樣的龜甲。
勾沐的妻子生下個死胎,嬰兒脊背隆起甲殼突起。產婦嚇得尖叫,抓撓自己後背,指甲縫里擠出半透明幼鱟。勾沐舉著火把去燒尸體,火舌一舔,鑽出更多帶卵水蛭。濕發女人的聲音從火焰里傳出來“你祖上取我卵煉藥,今日我要你血脈在殼中孵化……”灰燼里爬出幾百只新生鱟,每只都長著勾沐的臉。
全鎮開始鬧怪病,漁民們後背都鼓起硬塊,一個勁兒喊“殼里在咬我”。勾沐蜷在礁石上,甲殼都把全身給蓋住了,就露著眼楮和鼻子。殼縫里滲出的不是膿液,是成群發光的寄生蟹。濕發女人從海面浮起來,身後跟著無數背負甲殼的溺亡者,說“每只鱟都是未超生的冤魂,你的殼里,裝著四十年來所有殺鱟者的罪孽。”
勾沐被拖進海底洞穴。那女人扯下長發,露出滿頭銀白色鱟卵,說“我叫青娘,本是守護此島的雌鱟化形。”她胸口有道舊疤,那是當年勾永昌取卵留下的。洞壁上掛滿歷代受害者的甲殼標本,最新一具就是勾沐父親的遺骸。青娘把螯鉗刺進他胸口,說“現在,你也成為殼中怨靈。”
勾沐趁青娘睡著,鑿穿自己胸甲,掏出半凝固的藍色肉塊扔向礁石。甲殼剝落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可海浪又把肉塊沖回岸灘,一下子孵化出勾沐的幼體傀儡。他抱起浸滿魚油的棺材,跳進漩渦,青娘尖嘯起來,海水都沸騰了“帶著你的孽種下地獄吧!”整片海域都浮起燃燒的鱟殼。
第二年閏月,南溟島就剩下礁石上刻著的甲殼紋路。漁船經過的時候,船艙突然滲出藍液,水手們後背鼓起硬塊,哀嚎聲跟海浪聲混在一起。海底洞穴里,勾沐的甲殼中鑽出新的人形生物,額間青斑跟青娘一模一樣。她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輕輕唱起四十年前的漁謠“殺鱟者……終成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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