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劉木工正拿著鋸子在老槐樹下忙活呢,就听見破廟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他一抬頭,瞧見供桌上有個舊蒲團,暗褐色粗布裹著棉絮,表面都磨得發亮了,邊緣還沾著半片干艾草。劉木工就問守廟的瞎眼老和尚“師傅,這蒲團能賣不?”老和尚伸手摸了摸蒲團,突然像被燙著似的把手縮了回去,說“這東西……跪過惡人,沾著血。”劉木工樂了,說“我是做木工的,收舊物件改家具,能有啥邪乎的?”說完,他掏出二十塊錢,扛起蒲團就回了家。 當天夜里,他蹲在蒲團上修椅子,突然覺得膝蓋一陣刺痛。他掀開褲腿一瞧,左右膝蓋各有一塊青紫色瘀斑,就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似的。
從那之後,劉木工就開始做怪夢。夢里他穿著長袍,來到了民國年間的一個祠堂,正跪在蒲團上,膝蓋鑽心地疼。面前的供桌上擺著個豬頭,族長拿著戒尺,扯著嗓子吼“你爹欠的租,就得你跪到還清!”劉木工想站起來,可膝蓋就像被釘在了蒲團上,動彈不得。這時,耳邊傳來女人的哭聲“劉德順,你逼死我丈夫,還讓我跪到死?” 等他從夢里驚醒,發現自己正跪在自家地板上,蒲團就在腳邊。再看看膝蓋,瘀斑更重了,青紫色里透著黑,就像浸了墨的棉花。
第三天一大早,劉木工差點在門檻上摔個狗吃屎,他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去醫院檢查,醫生直搖頭,說“膝蓋沒骨折,也沒積液,咋就站不穩呢?”劉木工掀開褲腿,他妻子“啊”地尖叫一聲“你膝蓋上……有字!”劉木工低頭一看,兩塊瘀斑連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償”字,筆畫里還滲著淡紅色的血珠,就像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劉木工突然想起瞎眼老和尚的話,趕緊翻出蒲團,用刀劃開粗布,里面裹著半本舊日記。日記紙頁發黃,字跡扭曲,上面寫著“民國十六年,逼死王阿菊,跪蒲團三日,她膝蓋流的血浸透了棉絮……”
劉木工心里害怕,把蒲團扔進了村外的枯井。可到了晚上,蒲團又出現在他家門檻上,粗布上還沾著泥,就像剛從井里爬出來似的。他一咬牙,又把蒲團點著了,可火苗剛踫到布邊,就“ 啪”炸開,火星子濺在他膝蓋上,疼得他滿地打滾。再看膝蓋,“償”字更清晰了,甚至能看見筆畫里的血絲在動。 到了深夜,他听見蒲團里傳來女人的哭聲,那聲音就像用指甲刮著木板“劉德順的後人,跪下來……替他償罪。”
劉木工慌了神,趕緊找到村里的老學究。老學究翻著族譜,手指抖個不停,說“你太爺爺劉德順,當年是族長。民國十六年,王阿菊的丈夫欠了他五斗米,他把人綁在祠堂里打,活活打死。阿菊鬧到縣里,他反咬阿菊通奸,逼她跪蒲團三日,說‘跪到認罪為止’。結果阿菊跪到第二天,膝蓋就爛了,第三天夜里吊死在祠堂梁上……” 劉木工听著,耳朵里嗡嗡直響,他想起夢里那個穿藍布衫、頭發亂蓬蓬、膝蓋裹著血布的女人,正是王阿菊。
從那以後,劉木工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整天跪在蒲團上。膝蓋上的瘀斑越來越重,就像兩塊腐爛的紫茄子。每次跪下去,他都能听見王阿菊的聲音“當年我跪了三天,你也得跪三天……” 他妻子哭著勸他“要不,我們去給阿菊燒點紙?”劉木工搖搖頭,說“老和尚說,蒲團藏著罪狀,不贖罪,我站不起來。”
到了第七天夜里,蒲團突然動了起來。粗布慢慢掀開,里面滾出一堆枯骨,是膝蓋骨,上面還沾著碎棉絮,骨頭上刻著“王阿菊”三個字。劉木工嚇得往後退,可膝蓋像被釘在了地上,根本動不了。 這時,枯骨旁邊冒出一團煙霧,慢慢凝成一個女人的影子,正是王阿菊。她的聲音像刮著玻璃“劉德順逼我跪蒲團,我膝蓋爛了,疼得想死……現在,他的後人,也得跪到膝蓋爛了為止。”
劉木工沒辦法,只能開始老老實實跪蒲團。他每天從早跪到晚,膝蓋的瘀斑越來越重,甚至開始流膿。可奇怪的是,每次跪下去,他都能听見王阿菊的哭聲慢慢變小,就像有人在輕輕嘆氣。 後來,他找到了王阿菊的後人,是個七十歲的老太太,住在村外的破房子里。老太太說“我奶奶當年被劉德順逼死,臨死前說,要讓他的後人跪蒲團,替他償罪。”劉木工把老太太接到家里,像對待自己的奶奶一樣,給她端茶倒水。
第十天早上,劉木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能站起來了。他掀開褲腿,膝蓋上的瘀斑不見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跡,就像被水洗過的墨漬。蒲團還躺在他身邊,粗布上的泥也沒了,干干淨淨的。他劃開蒲團,里面的枯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罪已償,怨已消。” 當天夜里,他夢見王阿菊,她穿著干淨的藍布衫,膝蓋上沒有血布,笑著對他說“謝謝你,替他償了罪。”
劉木工把蒲團送回了破廟。瞎眼老和尚摸了摸蒲團,笑了“這東西,終于清淨了。” 後來,村里的人都說,破廟的蒲團可靈了,求平安的人跪下去,膝蓋會暖暖的。可劉木工知道,那是王阿菊的怨靈,終于得到了救贖。 從那以後,劉木工還是做他的木工活兒,只是每次做椅子,都會加個軟坐墊。有人問他為啥,他笑著說“膝蓋是用來站著的,不是用來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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