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祠堂里,供桌上橫著一柄暗紅長刀。刀身刻著饕餮紋,刃口上凝著陳年油垢,那股子腥氣跟香火煙混一塊兒,燻得林克嗓子眼直發緊。族長伸出枯手指,劃過刀背,說“胙刀都傳了七代啦,今兒該你掌刃。記住規矩啊,只切祭肉,可不能見人血。” 林克一握住刀,嘿,掌心就跟被針扎似的,陰冷得很。那刀柄就像有個活物在搏動,裹著油脂的黏膩感直往皮肉里鑽。他眼角一瞟,就瞧見供桌下散落的紙錢,沒風自己就轉起來了,還拼出半張哭臉,接著又碎成了灰燼。 林克回了家,反復搓洗手掌。昏黃的燈下,他右手虎口居然浮出蠟質斑塊,摸起來就跟凍硬的脂膏似的。
過了三天,村里祭祖,林克頭一回拿著刀分胙。案上放著個肥碩的豬頭,刀鋒切入頸骨的時候,一點阻礙都沒有,就好像那肉塊自己主動迎向利刃似的。屠夫老趙盯著案板,嘟囔著“怪事……這豬昨兒夜里還嚎得震天響呢,挨刀的時候倒像早死了半年。” 林克正分著肉,突然掌心劇痛,低頭一看,那蠟斑都蔓延到腕部了。一片脂皮從指縫里脫落,掉在剛切的肉條上,嘿,那粉紅的肉條立馬就褪成死白,還浮出青灰色尸斑,腥氣也變成墓土般的朽味。人群都在哄搶祭肉,誰也沒注意案板底下滲出黑水,慢慢朝著林克的腳踝爬過去。
林克掌心蠟化的地方開始滲油。他翻查族譜,在夾層里找到一張殘頁,上面寫著“同治七年饑荒,族長林德山持胙刀分人肉為食,九十七口皆歿。” 當天夜里下著暴雨,林克被拖進一個夢境。破廟里,男女老幼都蜷縮在地,刀光一閃,肢體就跟祭肉似的碼放整齊。一個婦人的頭顱滾到供桌下,瞳孔里映出執刀的人,正是族譜畫像上的林德山! 林克一下子驚醒了,就看見胙刀自己出鞘,立在床頭。刀身滴著濁油,在地板上匯成兩個字償債。
蠟化都蔓延到小臂了。林克試過火燒、藥浸,甚至用黑狗血淋刀,結果反倒讓異變更嚴重了。刀柄上長出無數肉須,扎進他的皮肉里,吸食的時候還發出啜泣般的細響。林克哭喪著臉說“它在吃我……”他一咬牙,剜下一塊蠟化的皮肉,那肉一離體就變成冷胙,刀卻“嗡嗡”地亢鳴震顫。更嚇人的是,傷口處長出的新肉,居然跟刀柄上的油脂一個樣。 這時候,祠堂傳來消息,說近日分過祭肉的人,手掌都蠟化了。族長也暴斃了,握刀的右手融成一灘脂油,滲進地縫里就沒影了。
林克帶著刀進了後山荒墳。月光下,刀身浮出猩紅脈絡,就跟血管在搏動似的。脂油從刀鐔那兒溢出來,聚成一個沒臉的人形,喉部裂開個豁口,說起話來“林德山餓極的時候,用這刀切了自己的孩子待客。”那人形指著墳塋,又說“我被食盡了血肉,怨氣就鎖在刀里。想破這詛咒,得在怨氣源頭——分食我的祠堂舊址行‘斷胙禮’。” 說完,脂油“嘩啦”一下崩散了,林克胳膊上的蠟斑“ ”地裂開,露出森森白骨。
祠堂舊址原來是林家老宅的地基。林克掘地三尺,挖出半截焦木供桌,桌腿上拴著九十七道褪色布條,都浸滿了黑膩油脂。 按照刀靈說的,他把胙刀刺進供桌中央。刀身劇烈震動,地下滲出腥臭油脂,裹住布條凝成扭曲人形。焦桌縫里伸出無數青黑手臂,去撕扯林克蠟化的右臂。怨靈尖著嗓子喊“分胙者,永為刀奴!”林克一咬牙,揮刀就砍向自己右肩。
刀刃卡在肩骨的時候,蠟化一下子就停住了。林克忍著劇痛,抓起染血的布條纏住刀柄,那油脂人形發出一陣哀嚎。林克大聲說“當年吃你的人早入輪回了!今兒我就用握刀者的血肉,斷了這百年怨鏈!” 說著,火焰從刀柄竄起來,九十七道布條燒成火網。怨靈在火里顯了形,是一個懷抱嬰孩的婦人,她朝著林克屈身拜了一拜,接著就隨著青煙消散了。
火焰熄滅後,胙刀變成了焦鐵。林克右肩的傷口沒流血,斷口處蓋著冷脂,就跟覆霜的胙肉似的。 他往回走的時候,被村民攔住了。村民們說“族長們都死了,以後誰分祭肉啊?”眾人眼珠渾濁,口涎直滴,手指蠟化成爪。林克一下子明白了,當年食人者的血脈,早就讓怨氣給浸透了。 他撿起殘刀就劈向人群,踫到刀刃的人都僵成慘白肉塊。刀柄上殘余的脂油,順著斷臂往他心口爬。
林克跑到祖祠,推倒香爐。爐底壓著林德山的罪狀血書,背面朱砂寫滿了食肉者後裔姓名。每斷一姓,就有一個蠟化的村民碎成肉渣。 林克苦笑著說“怨氣根本不在刀,而在人心貪孽。”他把殘刀釘進血書。刀身吞噬罪狀後重鑄,暗紅紋路就跟活蛇似的游動。 這時候,蠟化都蔓延到脖頸了。最後一刻,他反手持刀,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百日後的祭祖大典上,新族長捧出重鑄的胙刀,刃面亮得跟明鏡似的。新族長笑著說“多虧林克以身飼刀,邪氣都除盡啦!”說著就切開豬頭。肉塊落到案板上,眾人瞳孔一下子就縮緊了——白肉表面浮出林克痛苦的臉! 族長掌心也悄悄爬上蠟斑。供桌下,半截脂油凝成的手,正把紙錢疊成小小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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