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主角是稻坪村支書高平江。七月那叫一個熱,稻坪村的曬壩熱得跟烙鐵似的。村支書高平江正拿著竹耙翻著那些陳年谷粒呢,那霉味混著塵土直往鼻子里鑽。這曬壩啊,是饑荒年用青石板鋪的,石板縫里好像還留著以前人的汗血。
會計老趙抹著汗大喊“高書記,糧庫清出八十袋霉谷,再曬不干只能喂豬啦!”高平江點點頭,眼楮掃到曬場角落,那兒堆著救災糧,麻袋上印著褪色的“戊寅年賑”。
當天夜里,暴雨突然就來了。高平江摸黑去搶收糧食,手電光掃過糧堆的時候一下子停住了。咋回事呢?賑災糧袋破了個大口子,谷粒灑了一地,那霉斑覆蓋的谷殼上,有兩排細密的牙印,跟鼠齒似的尖利,可又深得像斧鑿出來的。他蹲下抓起一把谷,手心突然刺痛。攤開一看,霉谷里居然混著半枚斷裂的人牙。
過了三天,光棍漢劉老五捂著肚子沖進了村衛生所。村醫掀開他衣服,倒吸一口冷氣,只見他肚皮繃得跟透亮的鼓面似的,血管像蚯蚓一樣盤在上面,輕輕一敲還發出悶鼓聲。劉老五蜷縮著呻吟“我……我就嘗了口賑災谷……”眾人正驚訝呢,高平江突然扒開他衣領,發現他頸後一塊紫斑正扭曲成谷穗形狀。
當天夜里,曬壩又傳來慘叫。高平江趕緊跑過去,只見守糧人癱在糧堆旁,手里的電筒照著石板地,上面霉谷拼出個大大的“餓”字,字跡邊緣還粘著帶血的唾液。
高平江翻出泛黃的村志,這才知道,戊寅年大旱,縣里撥下二十擔救命糧,可押運隊在鷹愁澗墜崖了。饑民搶散糧的時候,有個外鄉女人被踩死在谷堆里,臨終前咬斷自己手指塞進糧袋。神婆陳阿婆抖著黃符說“是餓鬼道!吃了她的糧,魂魄就釘進她的皮囊!”話剛說完,曬壩那邊傳來鑼響。兩人跑去一看,月光下糧堆詭異起伏,好像有無形巨口在吃東西。谷雨中還浮出女人虛影,腹部裂開個黑洞洞的豁口。
第七天,劉老五的肚皮“砰”地一下漲破了,沒有內髒,只有霉谷噴出來,那腐臭味燻得人眼楮都睜不開。尸身上浮起紫斑,最後拼成帶牙印的谷粒圖案。這下村里可恐慌了,曬壩邊連夜築起香灰圈,可符紙第二天早上全成了灰燼。屠戶王胖子趁夜偷糧,天亮時被發現跪在曬場中央,瘋狂地把谷粒往鼻孔、耳道里塞,還大喊“她餓啊!填不滿的!”
高平江在廢棄碾房找到了線索,石槽縫里卡著半本戊寅年的糧簿,上面寫著“孝婦周氏代領賑糧三斗”,正是當年踩死事件的日子。突然陰風把破窗吹開,糧簿嘩啦嘩啦翻頁,泛黃紙面浮出血字“張有祿冒領,李春生奪糧,趙金柱見死不救……”名單末端,居然是現任鄉長父親的名字。這時候石碾吱呀轉動,碾出的竟是腥臭血泥。
暴雨夜,名單上的人都聚到了曬壩。李春生突然撲向糧堆狂啃,眾人拉扯時扯開他衣襟,只見他肚皮脹得像陶甕,皮膚下凸起密密麻麻的牙形硬塊。陳阿婆舉著桃木杖大喊“分過贓的,誰也逃不掉!”閃電劈亮曬場,眾人看到石板滲出暗紅血珠,匯成當年踩踏現場的路線圖。血線盡頭,賑災糧袋自己裂開,霉谷簌簌聚成女人身形。
高平江在縣志館查到真相,當年墜崖糧車只損毀五袋,其余被村干部私分。外鄉女人為病兒求糧,被慌亂滅口。陳阿婆抖著龜甲卜卦說“要破咒,需以主謀之身填餓鬼腹!”話音剛落,曬壩中央突然塌陷,鄉長父親掉進坑里,霉谷瞬間淹到他脖子。老人慘叫“我吐出來!”張嘴嘔出的卻是像活蛆一樣的谷粒,每粒都長著細小白牙。
高平江冒險下到地坑,撥開腐谷,摸到半截石碑,上面刻著“餓鬼冢”,原來是當年填埋女人的凶器。碑底壓著褪色繡鞋,鞋里塞著張童尸照片。陰風把照片卷起來貼到他額頭,劇痛中他閃過畫面,女人咽氣前咬碎童尸指骨,混進糧袋施下血咒。食糧者腹成餓鬼容器,代她永世承受饑苦。
曬壩上空響起童謠“一粒谷,十斤肉,吃得肚皮裂開口……”名單上幸存者肚腹一個接一個爆開。污血浸透的青石板上,牙印自動加深,拼出“冤銷債償”四字。高平江把繡鞋葬在後山,回來時看到曬壩蒸騰黑氣,隱約有母子牽手揖拜。晨曦刺破烏雲,滿地霉谷竟變成新麥,金浪翻滾像大海。
曬壩重修的時候,工人在石板底層挖出白骨。高平江盯著顱骨缺口的齒痕,突然把手伸進它嘴里,“ 嗒”一聲,頜骨咬合處掉出銅鑰匙,正是糧庫失竊的戊寅年賑糧櫃鑰匙。他焚香把白骨埋在曬場中央。當天夜里全村人都夢見女人含笑指天,星斗化作谷雨灑落。第二天早上,曬壩裂開細縫,像微笑的唇,石縫里年年自己長麥苗,穗實無糠,人們都叫這是“慈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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