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的初夏總是帶著槐花香,蔡琰坐在臨水的軒窗下翻著《詩經》,腕間的羊脂玉鐲隨著翻頁的動作輕晃,映得素色襦裙上的暗紋都染上了幾分柔光。廊下的銅鶴在日頭里泛著暖光,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碎了寧靜——貼身婢女雲袖捧著裙擺闖進來,鬢邊的珠花還在亂顫,聲音里帶著驚惶︰“娘娘!青州消息傳回!五殿下……五殿下他滅了曹魏!”
“嘩啦”一聲,蔡琰手中的書卷落在案上,絹紙散了半桌。她指尖的玉鐲磕在紫檀木案上,發出清脆的響,卻沒覺出疼。“汝說什麼?”她抬眼時,鬢角的金步搖微微晃動,平日里溫和的眼眸此刻盛滿了錯愕。”
雲袖喘著氣點頭,帕子都攥皺了道︰“千真萬確!五皇子連取兗州、青州,並安頓了兩州的百姓——戶部的人查過,損耗比其他幾位殿下少了三成,百姓還送了萬民傘呢!”
蔡琰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槐樹,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想起去年陛下在當著眾人立的誓︰“六子伐四國,先擒其主、克其都、定其民、損其微者,立為太子。”那時她等都在場,听著百官低聲議論“長公子捷兒母族顯赫,又是嫡長,太子之位定是他的”,心里雖有隱憂,卻也覺得合乎情理。羅捷生下來就帶了皇子的矜貴,蔡邕為外祖父,朝中一半文官都是蔡家舊部,可偏偏……偏偏他卡在東吳的濡須口,三個月寸步未進。
“娘娘?”雲袖見她久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蔡琰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觸到微涼的肌膚,才覺出眼眶有些發熱。她不是氣羅凡,是嘆捷兒。那個總愛黏在她膝下問“母妃,孩兒何時能像父皇一樣披甲”的少年,如今在濡須口的營帳里,該是怎樣的失落?可轉念一想,雲袖說羅凡“安置百姓時親赴田間,與老農同食麥飯”,又說“破城時嚴令不得驚擾百姓,連曹操的家眷都妥善送回了譙縣”——這樣的胸襟與手段,的確比捷兒沉得住氣。她拿起案上的書卷,慢慢捋平褶皺,聲音輕得像風拂過︰“也是好事。江山社稷,本就該由最妥當的人來守。”只是說罷,指尖還是在絹紙上洇出了一小團濕痕,“只是……捷兒那孩子性子 ,他若知道了,怕是……”
雲袖趕緊道︰“娘娘放心,大殿下素來懂事,定不會讓娘娘擔憂。”
蔡琰沒再說話,只是望著窗外的流水,心里反復念著︰捷兒,母妃知道汝盡力了,可這天下,終究要交給能讓百姓安穩的人啊。
隔壁的昭陽殿里,甄姜正對著菱花鏡試新制的釵環。她本是中山甄氏之女,性子素來沉靜,此刻卻被婢女畫屏的話驚得褪下了一半的耳墜。“滅了曹魏?”她抬手按住鬢角,鎏金點翠的釵子在鏡中晃出細碎的光,“羅凡那孩子……吾記得前年中秋宮宴,他還說‘治國如烹小鮮,急不得’,當時誰當回事了?”
畫屏捧著剛送來的驛報,臉上又是驚又是嘆︰“何止呢!听說五殿下破城後,先開倉放糧,再查戶籍,連曹魏舊部都量才錄用了。二殿下在燕國那邊,听說還在與燕軍僵持呢……”
甄姜放下耳墜,指尖在鏡面上輕輕一抹。她的兒子羅裕性子偏柔,去年伐燕時還因為不忍百姓流離,放緩了攻城的腳步,被羅彥斥了句“婦人之仁”。那時她與羅裕書信往來,見他對著地圖嘆氣道︰“母妃,吾若能像五弟那樣,既懂兵法又懂人心就好了。”如今羅凡真的做到了,她心里竟生出些釋然——或許爭儲本就不是裕兒的路。
“娘娘,二殿下會不會……”畫屏猶豫著開口。
甄姜拿起妝台上的玉梳,慢慢梳著長發︰“裕兒雖柔,卻不痴。他知道什麼是大局。”可話剛說完,梳子卻在發間頓住了——她想起裕兒上次回朝,偷偷塞給她一個繡著鴛鴦的荷包,紅著臉說“母妃,這是我給……給劉穎公主繡的”。如今羅凡要立為太子,劉穎……她輕輕嘆了口氣,“去庫房取兩匹蜀錦,給五殿下的青姨送過去。她守著羅凡長大,今日該是最高興的。”
而此刻的長樂宮偏殿,杜雪正帶著婢女們在後院散心,貼身婢女白芷來報道“娘娘,青州急報,五皇子滅了曹操,已經班師回朝。”
杜雪聞言,心中旮旯一下,一臉心驚,很快恢復正常說道“天意啊!凡兒從小生活在外,吃了不少苦頭,從小沒有了母親,父親也不在身邊,看似吃盡苦頭,可卻成就了他。”
白芷道︰“娘娘說得是!听說五殿下這次安頓青州,只用了一個月,讓百姓們生活進入了正常生活。”
杜雪心中雖然為自己的兒子羅逸往昔,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認命,︰“這樣也好。但羅逸性子有些陰沉,害怕他想不開,隨即說道︰“白芷,去給荊州的軍營捎封信,就說……母妃盼他平安,輸贏都不要緊。”
祝融火兒的寢殿里卻沒那麼安靜。她正披著獸紋披風,手把手教婢女阿蠻挽弓,听得驛報時,竟“嗤”地笑出了聲,手里的角弓“啪”地落在地上。“吾就知道!羅猛這小子,整天就只知道亂武,沒有大才,而且沒心沒肺,果然如此!看看羅凡,這才是干大事的樣子!”
阿蠻撿著弓,小聲道︰“娘娘,其他幾位殿下的母妃怕是……”
“怕什麼?”祝融火兒挑眉,露出腕間的赤金鐲子,“蔡姐姐、甄姐姐等都是明事理的人。再說羅猛本就不愛當什麼太子,上次吾問他‘若立汝為儲,汝願不願’,他說‘母妃,吳寧願去草原射雕’!”她走到廊下,望著宮牆外的方向,眼里閃著光,“羅凡這孩子,四歲便跟著吾練習槍法,七歲敢跟他父皇爭‘騎兵該用重甲還是輕甲’,如今上了戰場,算是如願了”
阿蠻笑道︰“那六殿下知道了,定會去給五殿下道賀。”
“他敢不去!”祝融火兒揚了揚眉,又忍不住笑了,“不過猛兒那性子,說不定會拉著羅凡比一場,看誰的箭射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