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
前方,是連綿十數里,遮天蔽日的火把海洋。
趙元始二年,十一月二十一,子時。
當梁國大軍,擺好陣型,緩慢行軍,抵達魏丘時,
等待他們的,是漫山遍野的趙國兵馬。
征北將軍劉!
征東將軍馬!
兩支趙國關外野戰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抵達了魏丘,並且似乎還做好了防御工事。
“禍事了,禍事了。重樓啊,魏丘好像來了大量趙軍!”
梁軍帥車上,蕭啟鴻急的跳腳,
北伐上將軍無法接受,魏丘被趙軍攔截的事實。
眼下,如果魏丘過不去,那就不是當不當權貴的問題了,
而是他蕭啟鴻,還能不能活著回到中原的問題。
“不可能啊!周雲……他,為什麼會這樣?”
車輪‘嘎嘰嘎嘰’,梁軍帥台上,楊重樓不可置信的望著遠方的火海。
魏丘?
魏丘、馬莊、曹莊,這些地方,梁軍斥候一直在探查,
北伐大都督每天行軍前,都要根據情況定奪撤離路線的。
一兩千人也許可以藏,但上萬人大部隊是肯定能被發現的。
也就是說,
趙帝周雲,是在二十一日清晨才抵達馬莊的。
更可以說,
劉謀跟馬桐,也是在二十一日,才追到魏丘。
否則,前方有兩支兵馬,
楊重樓怎麼可能跟趙軍大戰一場?
當然,這里面有個謬論。
北伐大都督楊重樓,沒想過自己會輸。
不然,他早就慢慢撤軍了,根本不給趙人機會。
落子無悔,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十幾里的梁軍部隊,嘈雜聲一片。
如果說在馬莊,他們還有退路,沒那麼懼怕。
但如今,魏丘過不去,他們就真的可能被留在河北了。
面對哭泣聲、哀嚎聲一片的情況,
大都督楊重樓大腦迅速運轉,
他幽深的目光中閃過異色。
下一刻,天謀嘴角冷笑,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當即對著傳令兵,自信滿滿的獰笑道,
“起戰鼓,集結兵馬,突破魏丘!前方趙軍在詐我們,他們根本沒有兵。”
一支軍隊,
尤其是一支兵卒眾多的軍隊,什麼時候會崩潰?
在沒有上層命令,在沒有老巢,沒有歸地時,它才可能會崩潰。
戰爭打的是人心!
一般高層不出現魔幻操作,導致底層士卒徹底沒了希望,他們是不會炸營的。
有楊重樓這樣的頂級名帥坐鎮,梁軍自然還保留了一定的戰斗力。
這一點,從趙帝周雲兩萬騎兵不敢追來,就足以說明了。
戰爭在不經意間打響,
梁國左右兩翼,擺出雁鱗陣,分出四萬兵馬,打探魏丘虛實。
河北道。
魏州郡。
子夜,火把入海,
魏丘戰場,鼓聲大作,吼聲震天。
幾十萬梁軍,眼里帶著期待,急切的想看看兩支兵馬,能否突破趙人的封鎖。
一路兩萬,共有四萬甲兵,這樣的力量,在梁軍看來,怎麼也夠了。
可接來下的事,讓整個梁軍感到恐懼,也感到絕望,
趙軍太強了!
騎三營戰馬嘶鳴,一路箭矢如同下雨,且敵進我退,吊著梁軍打。
兩萬先鋒梁軍毫無還手之力,完全被戲耍,苦不堪言。
而就在梁軍听從帥令,兩萬兵馬,分出一萬,
準備從兩個方向夾擊騎三營時,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梁軍前方,兵馬倒伏一片,大盾失效,露出破綻。
恰在此時,趙軍弓弩陣咆哮,幾輪齊射下來,左路兩萬梁軍敗退。
右路幾乎如出一轍,大將薛仁貴、高舍雞凶如虎狼,
遼東鐵軍打疲憊的梁國兵卒,幾乎就是一場屠殺。
更重要的是,有溝!
魏丘戰場有溝,這些溝很深,一人多高,掉下去沒人幫助,一下爬不上來。
安全區域,趙軍知道,梁軍不知道。
眼下黑燈瞎火,梁軍根本來不及探路。
打到關鍵位置,軍陣前方倒伏下去,就是被屠殺的命。
“真……真是趙軍?真的是趙國鐵軍啊!”
“到處是兵,到處是趙兵,怎麼辦啊?”
梁軍帥車上,前南陽節度使蕭啟鴻崩潰了。
他悔啊!
他後悔在河間郡,不听楊重樓的,
以為河北之戰贏定了,他想來摘桃子。
這回桃子沒摘到,命倒要摘在河北了。
烏月朦朧,
北風蕭瑟。
橘黃色的火光搖曳中,楊重樓望著魏丘火海,趙軍地動山搖般的吶喊。
這一刻,大都督幽深的眼眸里,全是震撼。
他的大腦在急速運轉,巨大的消耗下,
楊重樓有些站不穩,踉蹌的扶著欄桿。
廣宗大撤退……
威縣、曹莊……那里都沒有人?
馬莊大戰,魏丘插入?
猛的一瞬間,楊重樓只感覺前方天旋地轉,
他用力扶著欄桿,才有沒倒下。
“哈哈哈!兵神周雲……兵神周雲啊!”楊重樓笑了,放聲狂笑,
“既生瑜,何生亮?!哼哼……既有周雲,何生重樓?”
望著魏丘無窮無盡的火把,他好像看見了一個個周雲,在冷視他的無知。
到底要什麼樣的天資,才能修成這樣的兵家掌控力呢?
原來馬莊大戰,不是一場兵家博弈,而是生死棋局。
只有梁軍贏了,士氣大漲,才能離去。
否則來到魏丘,只能是被趙軍堵住。
四個時辰!
楊重樓可以肯定,今天早晨魏丘是沒人的。
也就是說,當馬莊之戰打響時,
五萬趙軍才抵達魏丘,他們急行軍,疲憊不堪。
並沒有直接投入馬莊戰斗,而是在魏丘布置好了防御,阻擋梁軍的歸路。
今夜敵情不明,梁軍豈能強行過魏丘?
可如果等到明天,身後趙帝兩萬多騎兵,已經恢復戰力。
趙軍後續兵馬,也必然陸續趕來,梁軍已經插翅難逃了。
北風吹拂了梁軍旗幟,
也吹動了楊重樓發白的長發,
天謀是驕傲的!
從小到大,千萬人物,皆不及他分毫。
他三歲能讀書,五歲就能想通秀才公的問題,
十五歲時,大儒之言在他看來,不過小兒之說。
周雲北疆的戰績,曾經驚艷過他,
但他也從不認為周雲比他強。
這一刻,元始二年,
魏丘火溝前,算無遺策的楊重樓,默默低下了頭顱,
他眼神沒落,喃喃自語,
“這四個時辰,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難道周雲,打的就是這個極短的時間差?”
魏丘。
起伏的山坡之上。
張小應憨厚的臉上全是冷汗,
他右手拿著鋤頭,左手拿著火把,背後是籮筐,腳下是簸箕。
整個山坡幾千人,沒一個手里有兵器的,全特麼是挖溝部隊。
子時三刻,
張副將喉結蠕動,咽了咽口水,對著身旁的高舍豬道,
“梁……梁軍,這應該是走了吧?!”
高家獵戶松了松胳膊,老是舉著火把有點累,
山下,淹沒平原的幾十萬梁軍,
在號角嗡鳴中,漸漸北去。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應該準備在十幾里外的魏丘高坡,扎營防守。
“悠著點吧,張將軍。萬一梁軍精銳殺個回馬槍呢?”
高舍豬可不知道,這會梁軍到底有沒有猛人來突襲魏丘,
在他的世界里,認為應該穩妥為重。
眼下的情況,定襄的挖溝部隊,身上只有趙國短劍,真打起來,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山坡趙軍眾多,議論紛紛,嘈雜一片。
舉火把的時候,高舍豬忍不住轉頭,瞧了瞧遠方的征東軍。
方才黑夜鐵軍,騎射無雙,一路打的梁軍毫無還手之力,
看的張小應、高舍豬等人目瞪口呆,都為騎三營的實力贊嘆,
“這個征北軍好厲害,不愧是皇帝派出去獨當一面的親軍。”高舍豬笑道。
聞言,臉上帶著愣勁的張小應,咂摸咂摸嘴皮道,
“那肯定啊。高曲將,你該不會認為室韋人,是站著給他們殺的吧?”
“奔襲萬里,滅族室韋,豈能不是精銳中的精銳。”
黑夜。
大風。
戰旗隨風,獵獵作響,
篝火搖曳中,五獸將之一,以靈活著稱的統領野豬,輕輕放下了大弓,
這個時辰了,梁軍應該已經走了。
即使少量的兵馬殺回來,有騎三營兩個旅在此,也能輕易打回去。
“楊重樓今晚不知道虛實,今夜不沖,明天他們就真過不去了。”
北疆驍將,單手長矛馬器,剛毅的面容上閃過異色。
對揚重樓錯失突破魏丘的戰機,表達了鄙視。
他們就六千兵,其他幾萬人全是挖溝的。
梁人真拼命,他們是擋不住的。
在馬器看來,廣宗大撤退,這種情況下,梁國不全軍壓上突破,
明日包圍圈一成,梁軍就完蛋了。
“先射箭後畫靶?”夜風中,野豬斜了他的旅官一眼,輕蔑道,
“梁軍新敗,士氣低落。這個時候全軍抹黑突進,心思各異,大軍直接散了。”
“固守是對的。第一,楊重樓看來,明早不一定沒機會。第二,他還可以等待梁國的援軍。”
“梁軍這種兵備程度,就算圍住,短時間也應該消滅不了。”
挖溝開始了!
梁軍抵達魏丘時,趙軍只是部分溝壑挖好了。
如今他們離開,幾萬拿著火把裝模作樣的趙軍,自然要開工了。
一夜之後,魏丘的防御工事,將會全部完成。
到明天中午,征北、征東軍真正的騎兵就會抵達,劉謀再不怕梁軍拼命了。
只是,魏丘挖溝的過程中。
劉謀跟馬器,兩個鐵甲大漢不禁面面相覷,
對于定襄軍那邊,泥土飛濺,熱火朝天,進展神速表達不解。
老實說,白天挖溝的時候,
征北軍就被定襄軍團挖溝的速度震撼住了。
那水平,這要是包下趙國的溝渠開發,不得發大財。
有這手藝,還當個球的兵啊!
到了晚上,劉謀跟馬器才發現,
白天還真是小瞧了這幫遼東來的兵馬。
原來下午,這些癟犢子還留著力氣,準備撤軍。
到深夜挖溝,他們才是火力全開,進展神速。
某一刻,馬器獨臂摸了摸下巴,一腳踢開了鋤頭,左眼眯了一下,不解的說,
“這……這征東軍,在高句麗打仗,不會就是專門挖溝吧?”
“誰知道呢?听說他們封山好像是要挖。”劉謀笑了笑。
“不過,馬桐、薛仁貴的山地部隊挺強的,方才梁軍根本不是對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