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郡。
白馬渡。
趙帝行宮,巍峨的歇山頂下,所有人都在忙碌。
武川女官們忙著給兵卒加水、帶食、檢查馬匹,
她們本來就輔兵女卒,干這些不過老本行。
皇帝出擊,武川鎮子弟,不少真正的戰兵女卒,也要披甲上陣。
高佳人不看不知道,一瞧方知,
原來身材雄壯的健婦,竟然足足有一千多人。
听春草說,這些都是李娘子的兵馬。
對此,卓麗傾國的高佳人的眼里全是疑惑,
這個女人也太強勢了,她人不在易州,卻有皇莊子弟、女卒兵馬等等力量在。
一個女人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朱雀將軍李保是她的族人,大兒子是白狼將軍,趙帝行營還有大量從屬親族。
甚至皇帝出征,還留她在後面監國,固守老巢。
這樣的權力,如果是放在高句麗,恐怕說是二王也不過分吧。
忽然,趙帝行台上,傾城而立的高佳人被一道光芒晃了眼楮。
她看見了一桿長槍。
此槍極長,與大 齊高,槍刃三尺,外開兩支。
下有九個銅環,隨著戰馬奔騰,叮鈴作響。
趙帝周雲的旗帶,隨風飄揚,如火焰一般翻騰。
高佳人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隨著這桿兵器出現,所有白馬渡的趙人都瘋狂了。
“陛下威武,趙軍萬勝。”
“陛下威武,趙軍萬勝。”
“陛下威武,趙軍萬勝。”
山川為旗,河流為邊,內是朱紅,外為金線。
整個白馬渡的朱紅金邊大旗都在揮舞,就似朝聖者一般,在恭迎他們的神靈。
前方平原,馬蹄滾滾,轟鳴如雷,
數股趙騎,從各個營地而出,漸漸匯聚。
白馬渡前,趙軍騎兵越來越多,甲兵淹沒了此地。
“怎麼回事?春草。”趙帝行營,高佳人猛然抓住忙碌的春草,詢問情況。
“哎,你最得寵,你還不知道?”春草一急,面露疑惑道,
“陛下要親自襲擊五龍山,咱們趙人子弟,連同輔兵、後營、女卒,能上馬的,都準備出戰了。”
皇帝?
皇帝襲擊五龍山。
這一瞬間,站在趙帝行宮上的高佳人懵了。
她不敢置信,一個佔據半壁天下,幅員萬里,無比尊貴的趙國皇帝。
竟然願意為了低賤的趙人戰爭,而親自涉險出擊?
原來,周雲說的話都是真的,他一直在正確的路上。
白馬渡口,
東邊的朝陽,有些刺眼。
高佳人看見,金光萬丈的平原上,
有一位精甲閃爍粼光的帝王,在數百驍勇之兵的簇擁下,緩緩前往趙軍大 。
那個帝王後方,有大將秦寄、李義,還有一個小孩,
小孩背著箭壺,高佳人認了出來,那是三皇子李定。
趙國萬騎,襲擊三十萬梁軍的後路。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趙國萬騎,襲擊三十萬梁軍的後路,皇帝上不算,連小孩都上。
這是多麼豪邁的勇魄!
太強了。
皇帝此去襲龍山,策馬覆甲擊強敵。
趙人的風采,是高佳人這一生從未見到的。
一個勢力的強弱,往往不在于兵力的多寡。而在于他們的血性跟士氣。
皇帝帶兵,一萬余趙騎,悍然出擊,這支力量就弱不了。
難怪趙國崛起不過十歲,卻能連破突厥、高句麗數個強大勢力,
如此氣吞山河之君,何人可敵?
“嗡嗡嗡……”
“咚咚咚……”
“陛下有令,出擊五龍山。”
“陛下有令,出擊五龍山。”
隨著蒼涼的號角響起,在轟鳴的戰鼓聲中,
晨光下,就像有一股巨力,拉動了白馬渡大地。
一萬余鐵騎,二萬多戰馬動了,
趙軍一人雙騎,將要急行軍,前往五龍山。
鋼鐵洪流,帶起煙塵滾滾,趙人的旗幟,如火焰翻騰。
它們就像即將創造歷史的寶劍,光彩奪目。
趙帝行台,高佳人的眼楮一直沒離開過皇帝。
她感覺今天是她第一次認識周雲。
高佳人不自覺隨著趙騎的奔騰而走動,騎兵向前,她也向前。
可趙帝行台終是有限,某一刻,她踫到了欄桿,停了下來。
日出東方,金光萬丈。
沐浴在晨光下的湛金十字槍後方,高佳人的身影越來越遠,
在轟鳴的馬蹄聲中,慢慢變小,消失在了白馬渡。
馬蹄如雷,在走過山坡時,周雲回頭看了一眼。
隨後,趙國皇帝目光如炬,大手揮手,踏上了突襲五龍山的路。
陳官屯。
它能以袁紹故地,成為曹魏的屯田地,條件必然是得天獨厚的。
因為黃河、沱河等多條河流的原因,
滄州渤海等地,洪澇災害頻發,土地沼澤眾多,鹽堿化程度還高,實際不利于農業發展。
但到了北面陳官屯、唐官屯等地,卻因緣際會,水土剛剛好,田地極其肥沃。
趙軍在陳官屯,只有兩個烽火台,象征性的留了幾百兵馬。
這里已經是戰爭後方了,沒必要駐守重兵。
更重要的是,趙國暫時也沒兵了,
皇帝周雲恨不得一個兵掰開了用,陳官屯只能留幾百雜兵。
可這幾百兵馬,也沒閑著,
他們在後方官員的帶領下,隨著陳官屯的百姓一起,在大規模恢復曹丞相的遺澤。
希望!
對農夫來說,就像是溝渠里的清水,慢慢引向自家田地的喜悅。
超過六千戶河北之民,已經被確定安置在了此地。
當他們拿到租賃田契時,一個個對趙國官員埋頭就拜。
很多流氓戶,終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五畝薄田。
其根本原因,買不起還是其次,最關鍵是養不起,
苛政猛于虎。
在清河、信都等地,不少原本有田的農戶,被逼的家破人亡,最終只能給豪族當佃戶。
攤丁入畝,權貴一體納糧。
在恢復民生方面,趙國已經累積了十年的經驗。
同時趙人也吃到了此事的巨大紅利,
區區十郡之地,六十萬大軍,征戰兩年,這種國力是空前的。
忽然,在陳官屯北,靠近東仙坡方向的流民們,熱火朝天,手手接力,清理溝渠淤泥時,
不知是誰,莫名的停了下來。
他一停,所有都停了。
如此行為,自是遭到了後方等待提桶的人一通責罵。
‘懶東西,為自己干活,還不用心?’
‘爛蟲,你狗日的快干活啊,這幾條溝渠大家都要用。’
被叫懶蟲的漢子,不是不干活,而是他感覺腳下的大地好像在顫抖。
顫抖。
對,就是顫抖。
河北滄州,風起雲涌,地動山搖。
陳官屯所有干活的庶民都停了下來,
地平線盡頭,煙塵滾滾,旗幟連綿。
一支望不到尾巴的龐大騎兵,正從北方疾馳而來。
朱紅金邊旗,趙國皇帝大 !
這些流民在遷徙的過程中,已經能認清趙軍的旗幟了。
而在那大軍前方,有一桿湛金十字槍,
它就像這方天地神器,威壓天穹。
“懶……懶蟲,這些兵馬要去干嘛?不是說河北打完了。”
“老子怎麼知道?不會是梁人打來了吧。”
“那不行哦。咱們田地不能丟,快去找官家報備,咱們也要打仗。”
陳官屯。
修渠地。
遠方是奔騰而過的趙軍騎兵,馬蹄滾滾,轟鳴不止。
溝渠上,是怒火中燒的流民,
他們義憤填膺,誓死要守衛這一點點希望。
只有經歷一口吃食,就能決定半條命的生活。
只有在地獄中待過,在舉目望去,皆是惡鬼的楚官手下活過。
陳官屯的流民才會知道,
希望,就是如金子一般璀璨的寶物。
“快,去稟報將軍,有緊急軍情。”
一只武川大鷹,自天空翱翔而來,落在了西馬縣的城頭。
眺望台的兵卒,解下了鷹腿上的竹節,
按規矩喂了一些肉,隨後迅速離去。
上官定方雖然在河北戰場驍勇無比,一路連勝趙東金、蕭師都,
但上官貴妃的上官家族里,明面上軍隊的話事人,依舊是上官彪。
西馬縣,
西城樓。
高大的上官定方,急切的站在上彪身側,
一起觀看若雪家主,送來的緊急情報。
“皇帝突襲五龍山,貞貴妃母子隨行?”
上官定方不能理解,為什麼家主用珍貴的武川大鷹,送來這樣的消息呢?
武川大鷹從選種到飼養,極為消耗銀錢,一只大鷹價值甚至無法用金子來衡量。
可他不理解,一旁老成持重的上官彪已經明白了。
這個上官虎時代,就是老將領的上官族人,眼里閃過凝重,冷喝道,
“親衛,輿圖!”
十一月的北風,帶著涼意,
吹過西馬縣,令城樓趙旗,獵獵作響。
兩位趙軍大將,攤開輿圖,上官彪仔細觀看後,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上官輪,快去傳令,準備放棄西馬縣了。”
“命令集結所有上官家兵馬,在皇帝騎兵通過後,三個時辰準時出發。以第二梯隊,同赴五龍山。”
放棄西馬縣?
上官定方有些疑惑,西馬縣可是防御梁軍東進滄州的最前沿。
為了此地,趙梁大軍先後大戰了十幾場,豈能輕易放棄?
“家主已經說了,陛下突襲五龍山。這是有深意的。”
西馬縣城樓,上官彪仰望北方,
那里仿佛有一桿光芒萬丈的湛金十字槍,帶著趙人虎狼,疾馳而來。
“定方,從十一月三日,到今天,已經是三天了。梁軍還沒有北上,那就基本確定,梁軍是要跑。”
“所以此刻,滄州阻擊線,已經不重要了。”
“陛下騎兵突襲後,滄州阻擊線也會成排列,依次跟上。所以咱們得提前準備。”
原來如此。
上官定方眼里全是興奮,突襲後方表示趙軍連梁國主力也要殺。
可緊接著,上官家第一猛將就覺得不對勁,當即詢問,
“這些都是軍令,值得家主用一只武川大鷹傳信?”
“愚笨。”上官彪瞅了上官定方一眼,恨鐵不成鋼的道,
“前面不是關鍵,後面才是關鍵。三皇子隨軍,多大的功勞?”
“定方,這一戰,上官家所有騎兵全部集中給你。你要殺入梁軍,打出上官家的威風。”
有些事,上官彪不敢說。
武川大鷹傳信,上官家主只能說的很中性,任何露骨的話都不敢提。
暗影雙衛,既能給天下其他勢力莫大的威懾,同樣能給趙國內部巨大的壓力。
這一封信,要是落到了皇帝手中,敢亂寫東西,性命不保。
盡管李娘子勢力如此可怕,
但,似乎李貞將軍並沒有打算放棄。
不過,這也是正常。
取塞外野蠻精悍之血,注入中華文明頹廢之軀。
舊染既除,新機重啟,擴大恢弘。
遂能別創空前之世局。
如此千古無二的強盛趙國,
今後萬邦來朝,天下至強的大趙。
這樣的皇帝之位,上官家也不會輕易放棄!
塵埃未定,諸位皇子皆有可能。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