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動!
奔騰的鐵騎,讓雁門郡的雪地顫動。
聖昌十六年,突厥騎兵南下,掃蕩北疆,
定襄楚軍無力,只能任由草原人劫掠庶民,攻破莊園。
這年過後,雁門郡李老農有了個瘋癲的婆子。
突厥人南下,婆子跑不動,落在了後面。
第三天,李老農才在雪地里找到了她。
老農見妻子還活著,就帶回了家里。
雖然得了 癥,但老農也一直對她很好。
次年九月,瘋婆子生了個女兒。
鄉里鄉親的,也閉口不言,都來慶賀。
遠在李家堡的親族鐵頭李崗,給老農捎來了一袋麥粉,算是禮物了。
李牛頭知道,老當家今年才跟那個傻子女婿,在李家堡落了根。
那傻子草包一個,總是敗壞銀錢。
也不知道鐵頭那如花似玉的女兒,到底看上了這個草包什麼!
老農估摸著李家堡也難,就想把麥子退回去。
可一看到房屋角落里,那個眼神木訥的婆子,他只能嘆息一聲,提著回家了。
農家辛苦,日子過得很快,
春去秋來,一家三口,也算是相依為命。
可厄運專找苦命人。
瘋婆子的女兒,十歲的時候害了大病。
此刻,曾經的親族李氏,追隨定王項濟,已經成了北疆五郡的頂級豪強。
農家漢子離開了雁門郡的農莊,帶著女兒,前往武川鎮求醫。
聖武元年,正當玄武門之變發生時,
李牛頭在雪林里,哭的泣不成聲,親手埋葬了苦命的女兒。
可也在這天,有人悄悄的告訴李牛頭一件事。
十幾天後,忠厚老實的農夫笑了,牛車上的這個女孩跟他女兒很像,都漂亮的很。
不,這就是他女兒,他女兒沒死。
趕車老農,總是時不時的回頭,對著女孩露出滿意的笑容。
就這樣,南陽女孩第一次見到雁門郡瘋癲的女人。
她邋里邋遢,神志不清,做什麼都要跟著女孩,簡直煩死人。
女孩很討厭她,總是對女人大吼大叫。
女人就只會躲在角落哭泣,從不敢埋怨女孩。
有時候李老農火氣來了,要揍女孩,可瘋癲的女人會拼命攔住,跪地磕頭。
聖武三年,野狐關之戰爆發。
李老農帶著兄弟佷兒,在此戰中,驍勇殺敵,立軍功起家。
可老天捉弄。
苦命人過不來好日子。
李牛頭在野狐關大戰中受了刀傷,時日無多了。
生命的最後時光,這個無能的農夫,一直在後悔那天沒看好妻子。
突厥人南下的雪夜,是妻子永遠走不出的痛,也是李牛頭心里埋藏的傷。
雁門農院,李牛頭替那個瘋癲的婆子,砍了一院子的柴火,堆的滿滿的。
三個月後,李老農在不舍中,死在了農家小院里。
所有親族都痛哭流涕,但有兩個人沒哭,一個是瘋婆子,另一個就是女孩。
李老農一死,北疆再無人知曉她的身份了。
十三歲那年,李娘子雁門郡遴選親衛女卒,女孩在數千人中脫穎而出。
離村的那天,叔伯堂兄弟們都簇擁著,送她上馬車。
瘋癲婆子頭一直在顫抖,她似乎也知道今天很重要,想極力在武川兵馬面前,給女孩爭點臉面。
可最後時刻,女孩听見了親族催她離去。
母親又發作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她。
趙帝行宮,
杏兒懵了。
一對玉石項鏈,出現在了杏兒的面前,
後者只是看了一眼,淚水便奪眶而出。
‘玉石對身體好,將來戴著,可以保佑丫頭平安。’
痴傻母親,木訥蹲在老屋門口,做項鏈的事情。
仿佛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日。
可項鏈是兩條?!
養母只有一個女兒,做兩條項鏈干什麼。
“你的母親早就知道,你是假的。但她覺得你是可憐人,要不然怎麼會被賣掉?”
趙帝冷厲的聲音,就像一把尖刀,
無情的刺進了杏兒脆弱的內心。
“不可能!我蕭瀟只有一個母親,她在南陽死了,我要為她報仇。”
“報仇……報仇,對……報仇!!”
趙帝龍台,杏兒不願意接受這些事,她拼命的吼叫,
吼叫她的過去,吼叫她的仇恨。
但下一刻,卓麗傾國的高佳人,從身後兵卒手里,接過一份冊子,
她緩緩蹲著,臉跟杏兒貼的很近,將冊子攤開,拿給杏兒看。
“你被押著呢,可能看不清。杏女官,佳人讀給你吧。”
趙帝龍台,杏兒有些不知所措,
冷汗在她的額頭,一滴滴流下,
高佳人每說一句,她的痛苦就要大上一分。
‘聖昌十八年,南陽節度府蕭啟盛,領命培訓下一代死間。’
‘南陽細作在全郡人口中,選擇了十名幼年美人胚子。代號為女屠夫的馮高娘,為避免後患,殺掉了所有女童的親族……’
永遠不要低估封建時代,世家大族的能力。
這是一種可怕的做法,等于重塑一個幼小生命的人生。
不要以為豪族會告訴死間,你是我家的死士,你該去死。
他們會讓死間活在虛幻中,活在他們背負血海深仇的命運里,
這樣的死間,才是最可靠的。
往往在生死關頭,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人崩潰的時候,基本不會注意自己的形象。
李杏兒原本是女官中,最在意外貌的。
可此刻,她拼命掙扎,完全不顧衣服凌亂跟四散的秀發。
她的世界觀崩塌了。
她一直以為是她害了母親。
一直以為的仇恨,一直為之生存的信念,竟然全是假的?
“你們騙我……你們都是騙子,都是……”
忽然,龍台上。
拼命掙扎的杏兒不動了,她眼神空洞,怔怔的望著前方,
那里有個被綁著的女人,盡管此人面相陰險狠辣,與馮婆子氣質完全不同。
但李杏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在柴房里,相依為命的女人。
“馮高娘這些年,一直在負責趙國繡衣使者的事務。”
“她的行動也一直在朕的掌控中。其實很早前,她們就想聯絡你,但都被朕的人阻止了。”
“李牛頭死前,用軍功章要武川鎮照顧好你。這些年,皇後其實一直在保護你。”
“嘿嘿……陛下想要什麼,直說吧。”周雲的話尚未說完,就被李杏兒有氣無力的聲音打斷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哀。
李杏兒已經沒了求生的意志,此刻身形肉眼可見的萎靡。
龍榻上,周雲緩緩倒上茶水,淡然道,“朕跟你做個交易。”
“雁門郡村莊,李牛頭的妻子,一直在念叨你回家。”
“你把聯絡你的人交待出來,朕可以讓你回去,並給你一個體面的身份。”
趙軍之中,必然隱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
繡衣使者一直在暗影雙衛的控制之下。
無論是數次軍情傳遞,還是冬衣事件,都是趙帝周雲有意為之。
但楊重樓對趙軍的兵力分配太過了解了。
對趙軍的戰略,也同樣了解過頭了。
他從中原準備的兵馬,剛好就卡著周雲兵神系統的極限上,這完全不合理。
所有周雲判斷,聯絡杏兒的人,不是繡衣使者,而是另一股力量。
“你……你在威脅我?陛下,你用一個可憐的農家女威脅,是否太下作了。”
“朕自起兵來,頂天立地,所作所為,皆為正行。又豈會用李牛頭的婆娘威脅你?”
“真想威脅你,請的就不是馮高娘,而是你養母了。”
“杏兒,你該回家了。”
回家?回家!
這一刻,趙帝龍台上,
她想到村屋里,只會膽怯的跟在自己身後的農家母親,
杏兒的眼楮猛然恢復活力,身體顫抖,人抽泣了起來。
對,回家,她還有一個家。
趙帝行宮,杏兒猛吸了一下鼻子,轉頭看向威武的皇帝,開口道,
“陛下口含天憲,要說到做到。”
“每次接頭,不是繡衣使者,是一個……”
風的聲音,忽然清晰無比。
行宮之中,所有人都仿佛停滯一樣,失去動作。
一道白光極速閃過,‘噗’的一聲,杏兒喉嚨上,插著一柄幽寒的飛刀。
“誰在上面!”
趙帝周雲腦域嗡鳴,一聲大喝,叫醒了眾人。
刀光劍影,金戈之聲,立刻在趙帝行宮的陰影角落里出現。
下一刻,四五個影衛好手,幾乎在一瞬間,死在了趙帝行宮。
此情此景,周雲龍目殺氣騰騰。
這一看便知,如此詭異的手段,必然是道門妖人!
且這個妖人的實力,恐怕有玄真的水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