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光武二年,九月二十日,
暑熱漸退,天氣微變。
四天前,梁國各軍大將合力,完成了大王店奇襲。
將至關重要的冬衣物資,留在了河間地區。
周雲一如既往,選擇撤退,將河間郡讓了出來。
河北大戰,趙軍中路已經退去,西線高邑的朱雀軍位置明顯突出,
朱雀李保八萬六千趙軍,于九月十八日撤出高邑。
同日,丁肆業前鋒軍進駐高邑城。
至此,隨著趙國河北戰線全面後移,
如今趙人只掌控了範陽、漁陽、易州、幽州、中山,五郡而已。
其實,臣倒是希望周雲跟臣決戰。
那樣趙人嫡系損失慘重,他們的政權就必然出現混亂。
臣一直都知道,周雲是下大餌釣大魚。
可臣不怕,臣有信心將他的魚網沖破,並吃下所有魚餌。
大王店之戰後,趙帝周雲眼看要被壓出河北,
迫不得已,最後一擊,在東線滄州圍困了齊王南野。
可這一步,臣早已料到,不僅提前安排了宋軍與齊軍合兵一處。
梁軍在石門縣,已經集結了十萬兵馬。
不日將西進中山郡,聯合丁肆業,圍殺朱雀軍李保。
齊宋于梁,不過爾爾。
朱雀于趙,卻是根基之重。
臣篤定周雲不敢換,中山郡一丟,趙軍失去西線,梁軍五十余萬,將對趙成半包圍之勢。
如此情況,河北之戰,臣有九成把握拿下周雲。
數月前,臣讓陛下整合洛陽將門之兵,分派于竇、龔、商、薛等族,
如今,請陛下即刻派遣洛陽精兵至河北。
一則,防止趙帝周雲狗急跳牆,萬一血戰,梁軍有備,方能無患。
二則,六鎮之地,兩王竟然也敢想?
屆時趙軍退去,臣攜大勝之威,以絕對軍力,只需書信兩份,封賞兩王麾下之將。
便能兵不血刃,化解河北節度使之患,誅殺丁肆業、南野,
齊魏皆亡,宋獨木難支,不成氣候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洛陽,乾政殿。
梁帝蕭漢龍袍金服,手持火漆八百里加急書信,瘋狂獰笑。
得中原而奪河北!進而積蓄甲兵,一統天下。
兩年不到,他從一個南陽勢力下的邊緣九王爺,
搖身一變,即將擊敗趙帝,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皇帝。
此時此刻,他如何能不興奮?
乾政殿里,雕龍大柱,巍峨聳立。
透著人影的御窯金磚上,數百文武大臣,皆是噤若寒蟬,在梁帝之威下,瑟瑟發抖。
隨著前線進軍越來越順利,梁國皇帝的威勢,也一天大過一天。
雖然梁帝蕭漢目前只有中原十七郡,跟即將到來的河北之地。
但中原早在周雲時期,就大治過一次,後聖武皇帝又開發了數年。
如今的中原,早已不是聖昌時期的中原。
其賦稅、糧食、制造業、商業……等等,比之當年大楚全國,還要多上一兩成。
一個王朝強不強,當朝的統治者其實很清楚。
梁國吸取楚趙之精髓,于大亂之中重建,必然恢宏無比。
若是以這種力量,統一全國,那將成為前所未有,曠古爍今的強大王朝。
屆時,梁國出漠北,攻西域,文治武功,千古一帝。
帝都洛陽,皇城之中,
有商師成、蕭家文臣等一批能臣干吏,
早朝其實也就是走走過場,無非就是冬衣進展緩慢,也許只能供給一部分。
民夫徭役,損失不小,冬天之前,盡可能遣散一批。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跟大都督和趙帝在河北的龍爭虎斗,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龍台之上,蕭漢听了很多商師成的建議,最終口含天憲道,
“左丞相乃百官之首,些許事情,自可定奪。”
“蕭啟鴻,你乃梁國宿將。朕命你攜伏牛山、歷山六萬兵馬,出孟津渡,支援丞相,確保河北萬無一失。”
援兵。竟然還有援兵?!
梁國皇帝的話,讓不少文武百官吃驚之余,還對右丞相楊重樓感到恐懼。
現在天下,進入了精兵時代。
這六萬援軍,必然不可能是倉促成軍,
也就是說梁國剛拿下齊帝黃九,就開始準備兵馬了。
那如此看來,楊重樓是什麼時候開始謀劃各地域戰爭的?
也許是趙帝攻河北,也許黃九之亂,也許是更早的時候,
甚至聖武皇帝還在,此子便有了奪取天下之心。
果然,能在河北跟軍神過招,
大都督不是泛泛之輩也!
“鐺鐺鐺……”
鳴鐘之音,就像是命令。
乾政殿出現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群臣如潮水退去。
百官想走,蕭漢更想走,沒人願意加班,就算是皇帝也一樣。
四個黃門,舉著皇帝儀仗,前方開道。
六名武太監,單膝跪地,等待皇帝踏上龍輦。
十六個宮娥鶯鶯燕燕,她們盡可能展現體態,
若得皇帝臨幸,就可飛上枝頭當鳳凰。
六十四個皇宮隨從,帶著皇帝可能的用品,匍匐在乾政殿長廊。
忽然,御窯金磚上的龍靴,在上龍輦的前一刻停了下來。
遠方,一個文臣似乎在和老太監說悄悄話,兩人還相談甚歡。
梁帝蕭漢眼中閃過疑惑,決定過去看看。
一般人他是不想管的。
但這個老太監是南陽時期的老臣,那個文人又是大名鼎鼎的文魁郎盧俊臣。
此人在聖武皇帝時期,所提出的以國力為峰,聯合外族,南北夾擊趙國的策略,連右丞相楊重樓都覺得厲害。
“外臣勾結內宮太監,死罪一條啊。”
“蕭德章盧俊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蕭漢今日心情大好,
乾政宮台上,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詢問道,
“說什麼奇聞樂事呢?聊的如此起勁,道給朕听听。”
聞言,盧俊臣看了蕭太監一眼,作為外臣,他自然不便搶先開口,
“特勒驃傷了,咱家找文魁郎要點辦法。”藍領太監蕭德章笑眯眯的,拱手行禮道,
“臣管理御馬房,這半年來,沒少去翰林院詢問盧侍郎。畢竟洛陽的氣候、草地,跟南陽的都不一樣。”
翰林院就在皇宮之中,蕭德章找盧俊臣問馬,也是合情合理。
“特勒驃?那匹淺黃色的名馬!朕記得它可是赤影之後的皇宮馬王,在聖武一朝就很有名。”
“可不是嘛。”說到這里,蕭德章跟盧俊臣都笑了笑,
“前兩日,皇宮來了一匹西域母馬。特勒驃想親近,誰料竟然有一匹雄壯的北狄黑馬搶了先。”
“特勒驃大怒,與那公馬一較高下,沒想到居然不是對手,被打傷了。”
馬中奪妻之恨?!
聞言,梁帝蕭漢也被逗笑了。
皇宮馬房里,好馬眾多,尤其是現在北疆馬來了。
御馬房中,出了新的馬王,這很正常。
梁帝是知兵之人,他明白馬匹不能長時間臥倒,所以一旦四肢受傷,極有可能死亡。
蕭德章還是老成持重的,來找盧俊臣,畢竟文魁郎學識淵博。
擇日不如撞日。
既然踫到了盧翰林,蕭漢還真想要跟此人親近親近。
大才嘛。那個皇帝會嫌少呢?
洛陽的風,不似南陽,也不似河北。
方才九月底,這里就帶著一些涼意了。
此地比中原別的區域,降溫要來的早。
可偏偏它最冷的時候,也遠遠比不上北疆等地,算是極度宜居的地區。
“盧翰林朝堂總是不言,朕哪里怠慢了盧愛卿?這是私下,大可說于朕听。”
“哪里哪里。盧某身份低微,才疏學淺。朝中名臣眾多,何須盧某多言。”
“呵呵……你這個賈詡,比那個還要會自保。走吧,今日朕有雅興,去牡丹池釣魚。”
從乾政殿出去,走過千步御道,
過了宮門,還要行進數里,才能看見廣闊的牡丹池。
牡丹池千丈,碧水埋萬骨。
此池乃是聖明皇帝為江南愛妃所修建,其池水佔地廣大,橫跨了皇宮內外。
坐落于牡丹池的宮闕府邸,都是王朝鼎盛的象征,非大富大貴之人不得擁有。
其中皇城內為掖庭宮、正陽宮,皇城外就是牡丹閣。
自從攻破帝都之後,梁帝蕭漢不知為何,居然迷上了牡丹池釣魚。
盡管武太監跟了恆國師都說了,此地陰氣重,陛下當少來。
但蕭漢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
皇城後方,牡丹池有一水榭,被梁帝修繕後,目前為皇帝御用釣魚之地。
這個時代的才子,那都是涉學極廣。
加之娛樂匱乏,釣魚這種活,盧俊臣自是能娓娓道來。
“哈哈哈,好好,盧愛卿是個行家,一會跟朕比個高低。”
牡丹水榭中,梁帝蕭漢心情大好,拿出了大臣進貢的漁具,
剛出房屋,踏上過道,卻是忽然臉色大變,龍顏大怒。
‘咱听說大都督在河北,黃門開道,紅毯鋪路,猛士相隨。’
‘這有什麼,能打贏趙帝周雲,右丞相之功,當居天下第一。’
兩個皇宮老太監,散漫慣了,他們一邊躬身用布擦地,一邊隨意的口吐芬芳。
絲毫沒有注意到,長廊回音,清晰的傳到了皇帝耳邊。
這一刻,蕭漢呼嘯粗重,雙目圓瞪,拳頭漸漸握緊,發出‘吱吱’之響。
御馬房里,老馬王不行了,新生了一頭馬王!
新生了一頭馬王!!
“陛下,陛下!此二人心懷不軌,但立刻斬之。”
長廊里,盧俊臣也听見了兩個太監的八卦,結合皇帝蕭漢的臉色,他當即跪地進言道,
“右丞相北伐,正在關鍵時候,陛下切莫被擾了心智。”
迎接盧俊臣的,是一雙恐怖的眼楮。
蕭漢此刻雖然是人,但水榭長廊里,
就仿佛有條惡龍,一條能殺掉盧氏滿門的惡龍。正緩緩靠近跪地的盧翰林,惡狠狠的道,
“朕說了什麼?你如此急,是不是想多了。”
盧俊臣驚慌失措,但他還是為國為民,眼里全是忠義的冒死行禮道,
“陛下……陛下梁國大業為重啊。陛下……”
梁國大業!?
哼哼,誰的大業?
水榭長廊,梁帝蕭漢仰頭踉蹌的跨走幾步,
隨後竟然迅速平復了心緒,恢復了赫赫帝王之威,
某一刻,梁帝蕭漢回頭,居高臨下,冷視盧俊臣道,
“盧愛卿,今日之事,你應該立刻忘了。否則,後果不用朕多說。”
“張大伴,擺駕御書房,宣蕭啟鴻來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