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
鴨綠江西岸,一處無名山坳。
趙軍營地,燃燒的篝火, 里啪啦。
這讓個半開的氈包,溫度上來一些。
馬桐眯著眼,滿臉風霜,拿出軍靴炙烤,順便腳也熱一熱。
三張牛皮搭出的行軍氈包,只有六尺高,
薛仁貴要彎著身子才能進去,營地雖矮,但這很保暖。
一會整個營區,會有輔兵專門打理篝火,馬桐要薛仁貴安心睡,明天都不一定能清理出道路。
營房很擠,馬將軍在門口加柴,
薛仁貴試了試,他這邊最多四尺,除了厚厚的睡墊,幾乎沒有空間了。
“薛將軍見笑了。邊關嘛,條件簡陋。其他弟兄們啊,一邊睡三,這種營房要擠六個人。”
六個人,那不就是人擠人,塞滿嘛!
薛仁貴笑了笑,沒有說話。
天下只知趙軍強,誰會來看趙軍苦?
漠北行軍無水,白狼軍咬雪吃冰,又有幾人知?
放好甲冑,薛仁貴躺在厚重的羊皮襖子里,靠著枕頭道,
“說來咱才可笑。今後啊,薛某就算想受這個苦,恐怕都沒得吃了。”
“此話從何說起?薛將軍少年狀元,前途無量,陛下可很看好你啊。”
馬桐在將軍靴處理好後,換上了輔兵送來的羊皮靴子,
隨後,賊笑著拿出兩個粽葉粟餅,在火堆前烤熱。
營房里,薛仁貴斜了馬桐一眼,譏諷道,“馬將軍,你如此名將。也喘著明白裝糊涂了啊。”
“薛某的處境,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嚴莊不就是因為不想跟我一樣,才做出這些行為。但薛某個人觀點,嚴家這是急功近利,舍本求末。”
半開的營房,門前有一塊厚牛皮沒有搭下,
此刻,篝火會將熱氣送進氈包,一旦內中溫熱,馬桐將軍就會門布封口。
如此,趙國大軍防風層層疊疊,小營區里還有篝火,
氈包還是加了溫的,加上厚厚的幾層羊皮襖子,
定襄郡兵的野外扎營能力,讓白狼軍的旅將,嘖嘖稱奇。
馬桐敲了敲粽葉粟餅,將烤黑的葉子碎渣敲掉後,笑嘻嘻的遞了一個給薛仁貴,
趙國武狀元本想拒絕,因為他害怕對方那雙有氣味的手,
但考慮到主帥好意,大軍出征,豈能將帥不和?他也只能咬牙接過。
別說,粟餅烤的還挺香!
“嘿嘿,好吃吧。咱娘子做的,馬家傳承。”馬桐在門口坐著,極為享受的吃了一口,哈熱著氣道,
“你跟他不一樣。他最多就是一條凶點的狗。你,可是一只老虎。”
“就你對河北戰場的看法,足見講武堂薛仁貴,不是咱保大將軍那樣,浪得虛名,一路混功勞。”
“你還年輕嘛,別急,蟄伏幾年有什麼關系?如果將來白狼將軍上位,說不得馬某見你,還得遞帖子呢!”
北風瀟瀟,山坳里,朱紅旗幟如林。
馬匹嘶鳴,牲畜蹄叫,輔兵後營來來回回,
篝火熊熊,黑煙繚繞中,不少兵卒先後進入了氈包。
一時間,數片營區呼聲連天,大部分人進入了死豬模式。
不要問為什麼兵卒如此擁擠,還能睡著?
因為不能也要能。這就是行軍!
定襄馬桐氈包門口,中年將軍跟少年驕陽相視一笑,笑的無奈,也笑的苦澀。
利益決定行為,而利益的斗爭,往往伴隨不可調和的矛盾。
有些事是沒得選的,生在哪里,就在哪里!
如果有一天,白狼將軍登基,那麼李信重用的肱股之臣,
必然是童虎、趙寒、薛仁貴、嚴莊,這些白狼軍的人。
這種情況下,曾經威風赫赫的趙國老將們,都會被邊緣化,
漸漸被新皇帝的心腹取代,成為歷史的塵埃。
“所以,前兩天在趙帝行宮,薛某實際沒得選。”
“陛下要借我的口,一則敲打所有老將,讓他們莫要輕敵。”
“二則嘛……”說到這里,薛仁貴無奈嘆息道,
“二則就是要我跟老一輩劃清界限,莫要摻和進去。”
皇帝給薛仁貴的考驗,不在軍事能力上。
畢竟如果皇帝不認可他,不會讓他來遼東的。
高句麗剩下的殘局很麻煩,必須要能征善戰之人才能解決。
真正的考驗,是薛仁貴敢不敢得罪老將軍們,把河北的真話講出來。
天下大族,沒有任何勢力會選擇坐以待斃。
所以,武川鎮元老勢力中,有很多人,已經在暗地里行動了。
這股力量可不容小覷,幾乎青山勛貴嫡系之外,其他武川族人都多多少少偏向了此處。
而這次關中之事,李娘子如此強勢,將利益單獨給了內寨嫡系,更是加劇了這種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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