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
瀛海城。
趙元始二年,正月。
面對來勢洶洶的楚軍,朱雀將軍李保,自是不敢托大。
巡衛安慶、玄衛夏侯杰,這兩人都算是能征善戰的名將,
趙軍就算再自信,也不能朱雀軍,一軍之力獨扛河北二十幾萬兵馬。
在瀛海城,南征元帥李保,
命令玄武軍楊延,帶領梁標、程慶等部,前來瀛海城助戰。
同時,收攏了範陽、漁陽一帶的趙國郡兵,
集結了十五萬兵力,打算與易州安慶一決雌雄。
一時間,河北風雲激蕩。
各地民眾,拖家帶口,逃離張坊、瀛海、郎府等地。
趙軍與楚軍斥候捉對廝殺,生死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鹽要後放,這脆皮五花豚肉要是沒搞好,今日丟了臉,老娘把你丟進去烤了。”
“快快,牛肉太厚,還得切薄一點,否則口感很差。熊掌呢?怎麼還沒來。”
“今日全部要最好的輔兵女卒前去送菜,所有女卒記住,目不斜視,莫要墮了趙軍的威風。”
趙元始元年,正月二十三日。
今天,對趙國河北大軍來說,是一個大日子。
故三更開始,火頭營便頂著寒風大雪,早早準備今日的膳食。
朱雀將軍李保的營帳里,來的都是貴人,
輔兵營臉上有刀疤的女卒曲將,一臉凶神惡煞,
夜風如刀,刮的人臉生疼,柴火點起的時候,她就親自來火房坐鎮了。
此女是李娘子青山寨的女人,正宗山匪後代,
自幼性格凶悍,被安排在朱雀將軍李保的輔兵營,擔任曲將。
武川李氏化家為國,當年雁門郡李家堡的幾百族人,但凡還算個人的,如今都在各軍擔任職務。
刀疤女卒算不錯的了,自然要替家族看好保爺跟姑爺,別讓這兩人亂來。
前兩年,刀疤女卒結了親。
男人是馬邑郡的一個讀書人,白白淨淨的。可後來,卻爆出喜好男風,白瞎了一個好俊人。
不過,也有兵卒議論,她夫家苦不堪言,見到此女腿就會發抖。
“軍丫頭,你好了沒有啊?保爺那邊已經在催了。”
一名臉頰干瘦的老卒子,急急忙忙走來,
對著山匪女子,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
“催什麼催?再催叫李保自己來干。”刀疤曲將一臉不爽,懟了一句之後,
轉身踏步,去了火頭營里,
她小心翼翼的查看,有些能快的,就安排女卒先上。
至于必須達到效果的幾道主菜,她並沒有理會老兵卒的呵斥。
趙軍這次乃為宴請,不是族餐,也不是山寨聚會,
那得講究排面!
刀疤曲將用她的壯手,整理了一些女子的衣襟,盡可能把細節做好。
十二個身覆精致黑甲的女子,面帶英氣,在手中食盤都準備完畢後,
曲將一聲令下,她們鐵靴踏雪,前往朱雀軍帥帳。
十幾萬趙軍集結,瀛海城自是旗幟連綿,軍寨連營,
一路所見,皆是出操吼叫,口哈白氣的趙軍兵卒。
帥營門口,
女卒們打眼一瞧,不禁笑出了聲。
今早朱雀軍兩百個護衛,一改往日泥腿子形象,
一個個穿得跟唱大戲似得,就連甲冑內襯,都洗的干干淨淨。
走過風雪之中,依舊挺拔如松的朱雀軍護衛,
女卒們看見了一些河曲馬,跟二十四名朱紅甲冑的兵卒。
這些人的甲冑不同于趙軍,牛皮底跟扎甲都有些陳舊,很多細節也沒有趙軍的標準。
‘砰砰’的響聲中,曲將帶著十二個兵卒,踏上了木板台階,
還沒到軍營門口,就听見了里面吹牛打屁的聲音,
“我說昊平啊,你這個就不地道了。當年你在北山,搶我三百個兵,你就說這杯該不該罰?”
“那……那本來就是我們的,兵司開的條子,你們拉走了,那能叫搶?”
“崔昊平,這也就是夏侯將軍在此,否則,保爺今天讓你走不出這個門。”
“將軍,菜來了。”帥營里,爐火旺盛。李保歪著頭,附耳身旁的兵卒。
听到這里,朱雀將軍笑了笑,
他伸手拍拍側座,那個一身精鐵玄甲的將軍,
隨後轉身,對著另一個極為雄壯的老將,拱手行禮,笑著道,
“你們坐……你們坐!今個見到老兄弟,保爺高興,咱親自給你們端菜。”
朱雀將軍李保!
鎮遼東、督糧草的南征元帥,竟然親自給安慶等人去端吃食。
這種行為,令對面的幽州將軍夏侯杰、幽州主簿,跟安慶身旁的易州長史,皆是暗自吃驚。
“來來來,脆皮五花、紅河早酒、鹵切牛肉、羊血腸……”
英氣勃勃的女卒每上一道菜,眼袋浮腫的保爺,就在桌子旁唱上菜名,
待女卒上齊十二個菜盤,李保才雙手撐著安慶的肩甲,對著夏侯杰笑道,
“哈哈,夏侯將軍莫怪,都是這些軍中吃食,上不得台面,比不得你們那些豪族的膳食。”
“熊掌還在烹制,一會就上來。今日,你們二位既然願意來此,便算是一樁善舉。”
“甭管談的如何,來吃頓飯也行。反正楊延跟老夫,都給你們準備了大宛好馬,當點心意。”
生死交情就是不一樣,安慶跟保爺,在洛陽玄武門之變中,生死同在。
在宋國王台村戰場,也是血戰一天一夜。
這份戰友之情,讓他們即使數年未見,依舊像老兄弟一樣。
听了保爺的話,巡衛大將軍安慶,看了易州長史跟崔昊平一眼,
他拍了拍保爺的甲群,眼楮一眯,隨後朗聲笑道,
“保爺,多年不見,您還跟北山時一樣,八面玲瓏啊!”
“哎哎哎,不帶這樣罵人的。”李保听出了安慶的調侃,當即坐回主位,回嘴道,
“軍中子弟,八面玲瓏的,最後都倒了血霉!哈哈……”
“要說北山那批人,造化最大的還是丁不四。那孫子一心想逃跑,次次都撿漏,現在竟然當魏王了。”
提到丁肆業,安慶、楊延、崔昊平等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在聖武皇帝的六個建安軍大將里,項濟最信任的就是丁肆業。
他統領的河內邯鄲軍團,那些兵馬,一直都是優中擇優,
無論武備、兵卒、後勤,都比其他將軍高一個檔次。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丁肆業當時對標的是北疆趙軍。
他在並州南部的十五萬人,是按照對抗趙軍的標準打造,
所以成為十二衛最強的力量,也是理所應當。
可聖武皇帝最信任的人,也是捅刀最厲害的。
丁肆業在楚國最關鍵的時候,既沒有南下滅齊,也沒有支援聖德皇帝,也就算了。
要是像安慶、王武等人靜觀其變,也算對得起項濟的皇恩。
可此人卻在丁憾山的唆使下,接受了梁國的聖旨,自成一方勢力。
丁不三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好歹是北疆統領出身,又在歷山練兵多年,
單從軍事角度講,算是能征善戰之將。
如此兩兄弟合力,河內、上黨、邯鄲,已經成了此兄弟的王國。
“算了……算了,不提這些。”李保有些傷感,好多兄弟,一別就是永遠了。
武川內寨今猶在,不見當年建安軍。
南野、王武、余建山、楊猛……這些昔日並肩作戰的伙伴,離他們似乎已經很遙遠了。
朱雀軍營房,
不同于幽州夏侯杰三人的拘謹,安慶跟崔昊平一直在大快朵頤。
保爺說是便飯,但用腳想都知道,今日上的都是好料。
就算是易州最好的酒樓,也未必有朱雀軍後營的水平。
老實說,趙軍帥營這種情況,易州長史算是大開眼界了。
他跟隨安慶來到楚源水,還一心想著如何打贏大名鼎鼎的朱雀將軍李保,
這下好了,也不用打了。
人還見到了,看上去就像個和善的農戶,
這樣的人,不像傳說中牛頭馬面的那樣可怕。
還怪客氣的,親自給他們上菜,期間還問了長史,合不合口味!
哼哼……合不合口味?幽州、易州的主人來此,吃菜合不合口味重要嗎?
易州長史看見,大木桌對面,
夏侯將軍在給玄武將軍敬酒,贊頌他擊敗高句麗,算是解決了北邊的異族之患。
但玄武楊延,只是淡然一笑,說是趙帝跟李保的功勞。
雖然場面其樂融融,但易州長史知道,這些只是表象。
今日,幽州、易州要得到的,是朱雀將軍李保開出的投降條件,
如果朱雀將軍不能做主,那就要轉呈趙帝周雲,讓趙國皇帝來下決定。
“這個……安兄弟,你也知道,保爺是爽快人,不跟你繞彎子了。”
酒桌上,李保並沒有太多試探,直接開門見山的道,
“你們能來,算是為河北立了一功。能讓河北子民,免除戰亂之苦,算是大善舉。”
“但……但是趙國能給的條件,恐怕……不高!”
不同于梁國籠絡大勢力,見面封王,坐鎮一方。
趙國擁有龐大的軍隊體系,名將如雲,謀士如雨。
這樣的政權,注定了不會因為某個關鍵地域,就能做出封王封地的舉動。
倘若如此,那十二階軍功制,豈不是形同虛設。
如果安慶、夏侯杰,只靠投降,都能得到高位,
這要李興、李泰、劉謀……等等,一大群為趙國出生入死的將領,如何心服?
所以有些事,梁國可以做,趙國卻做不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