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同樣是賤民。為什麼就不懂事?活該被打。”
“大……大人,十抽一,糧五斗,可……可現在都九斗了。”
大楚王朝,立國百余年,六千萬子民。
其帝都洛陽,自是千萬人向往的黃金之地,
各郡各城,楚人商戶、庶民、流氓……等等,前赴後繼,雲集此地。
如此龐大的人口,衍生出了無數基層官吏需求,
這使得洛陽里,很多見機行事的人得到了機會。
蔣大就是這樣來的人,
他生的五大三粗,一身橫肉,一看就是惡霸之相。
早兩年,蔣大在柳樓當龜奴,那背過的瘦馬,比別人見過的女子還多。
後來,此人靠著溜須拍馬,竟然搭上了珠寶坊地痞頭子章貢的線,
如今章貢升了南城縣官,蔣大也水漲船高,混得了一個收糧吏的名頭。
可惜了,趕上聖武一朝,日子不好過咯,要不早發財了。
那該死的泥腿子皇帝,自己爬上來還不算。
偏偏就要搞個什麼,天下大同,楚人平等?
蔣大就想問,楚人怎麼可能平等?
流氓戶、佃戶跟庶民平等嗎?寒門跟高門平等嗎?
就特麼退一萬步講,皇族跟權貴門閥,又平等了嗎?
上頭的人真是腦子有病,還整個‘大誥’出來,
要真按那玩意死板的來,得,大家也都別活了,一起餓死。
“蔣官人,門頭溝子的糧食收上來了,打了三個不識趣的。”
“一共八百五十二石,弟兄們給蔣頭單均了二十石。”
洛陽城三十里外,一片農莊村頭。
蔣大趾高氣昂,斜了一眼幾百賤民,鄙夷了幾個糧卒後,冷哼道,
“還算你懂事。走吧,按老規矩辦。記得叫糧商結碎銀子,大銀錠不敢用。”
門頭溝子,到處都是苦哈哈的楚人庶民。
其中不少人,尤其是被打的人憤憤不平,怒視蔣大的官吏。
可蔣只是冷冷一笑,小小賤民,還敢聒噪,敢反抗叫左右牛衛抓了他們。
他這可不是替自己拿,那是替皇帝來收北糧。
誰敢鬧事,就是阻礙皇帝北征惡趙,拉出去砍頭。
這些個賤骨頭,如今是楚國政策好。
攤丁入畝,一切按田畝計算,不像過去抽人頭稅,那沒田的也得遭遇。
可這麼好事吧,不可能白白便宜這些個賤民。
收糧的斗下面是空的,交一斗糧,實際得交兩斗。
查?監官?
整個洛陽官吏,人人都這樣,人人都守著各家的財路。
糧官靠糧,路官靠路,碼頭的官吏,同樣靠水。
這監察之人,敢得罪這麼龐大的官吏群體,
說到底,他也是個小官,抬頭不見低頭見,他敢嗎?
過去他們還怕那些公卿宗族,可如今門閥老爺們,都自身難保,哪有閑心管這個。
王侯將相,田畝過萬,妻妾成群,這些事蔣大不敢想。
但四百多貫的糧食錢,他還是敢弄的。
糧卒一共六人,縣老爺那里要一半。
二百多貫分下來,他蔣大得六十貫。
一個洛陽長工,辛苦一年才十貫。蔣大一次就能弄到他六年之數。
這楚國官僚跟庶民,難道是平等的?
他們哪怕只是楚國小吏,但也是官了。對泥腿子來說,那就是高高在上。
通往洛陽的官道,人山人海,人們到處都在忙北征的事。
蔣大等人,坐著牛車,望著那遮天蔽日的船隊,
不禁即羨慕,又感嘆︰管這些事的楚國官員,那隨便刮點油,都是幾輩子用不完的金山。
過了白門橋,就是洛陽二十二坊,
此地人頭涌動,繁華無比。
蔣大帶著三個跟班,一路向衙門趕去,
縣太爺那份孝敬,蔣大必須親自去。
要不,別的狗容易認上這個主人。
城門六十步外,有幾個小攤販,蔣大最喜歡去一家老婆子的粟餅攤。
那個老嫗,不僅粟餅做的好吃,人還是半眼瞎。
每次蔣大都是用丟一下石頭響動,就當銅板使用,白得幾個粟餅。
“阿婆,三個粟餅,給你碎銀子,找某七十個銅板。”
惡霸蔣大下了牛車,可他此言一出,
無論旁邊的小商販,還是身後的小吏,皆怒目而視,露出了不恥之色。
這個狗東西,白吃也就算了,還要倒拿錢,簡直喪盡天良。
可蔣大是衙役,又生的五大三粗,出名的惡霸,大伙自是敢怒不敢言。
賣粟餅的老嫗很猶豫,她遲疑了很久,
才小心的從腰里拿出所有銅板,數了數,只有六十五個。
蔣大也不在意,五個銅板不要了,大笑著離去。
可沒過多久。
城門路,柳樹道。
一聲淒厲的哀嚎,讓不少路過的楚人放慢了腳步,但隨即又馬上離去了。
他們看見,遠方有一個老嫗,跪地抓住官差,討要六十五個銅板。
“官爺,求求你,行行好!粟餅給你了。這一錢碎銀子,老身家真賠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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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一邊去,少特麼訛詐老子。眼瞎嗎?看不見老子給了銀子。”
有道是,黑不可見光。
蔣大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惡行,
自是點燃了不少楚國寒門子弟的怒火,他們不知不覺,圍了上去。
有一身覆朱紅勁裝的少年,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陣拳腳,
幾個熱心的楚國商販,也一起抓住了蔣大。
南城的縣衙,在明德門後不遠。
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以石換銀,欺辱盲眼老嫗,實乃可恨。
楚國公差犯案,自是引起了巨大的關注,跟來看熱鬧的路人無數。
現在,衙門里最怕的就是案子。
尤其是現在,聖武七年,
皇帝大誥之下,多少官員小腿都在打顫。
“威武!!”
“堂下何人,所謂何事?”
公堂之中,八個皂衣揮動水火棍,一位縣太爺威嚴無比的詢問案情。
人群之中,大伙群起激憤,
不少人你一言我一句,把蔣大說的十惡不赦。
可那些都是瞎扯蛋,明眼人已經看見了,這個縣老爺叫章貢。
那可是蔣大的頭上人,在這里判,不是純扯蛋嗎?
果然,縣官的態度極為惡劣。
“黃氏,你說蔣大這廝,用石頭騙你的銀子,可有證據?”
黃氏一個小民,哪里見過縣太爺,
當即顫顫巍巍的拿出那塊小石頭,支支吾吾的道,
“青天大老爺,您給小的做主啊。”
“老身家中艱難,賣粟餅補貼,一天掙不了幾十個銅板……”
“此人欺老身眼瞎,多次白拿粟餅,可老身只要能活也就算了。這一錢銀子,是真賠不起啊。”
黃氏老嫗還在哭訴她的遭遇,可章老爺已經听不下去。
他三角眼輕蔑的看了看蔣大,那仿佛在說︰
狗屎?一錢銀子也弄?
要弄就弄大的啊。還能分縣太爺一點。
“啪!!”
驚堂木響徹縣衙,章老爺眼神一凝,冷視黃家老嫗道,
“你說他過去拿你粟餅?空口白牙,可不能亂說?你得拿出證據。”
縣太爺的話,令黃氏急的眼淚直掉。
昭昭天日,朗朗乾坤,
公堂之上,縣太爺竟然顛倒黑白。
“他為什麼就只去你的粟餅攤拿?他一身衣裳就值十貫,去貪圖你的一錢銀子?”
“本官看,分明就是你,想借機勒索,以石換銀!”
衙門外,寂靜的詭異。
所有送蔣大來的楚人街坊,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
這竟然是一個縣太爺能說出的話?
遮上牌子,這些人還以為來了蔣大的土匪窩呢。
至于縣太爺要他們為老嫗作證,他們自然不敢,
幫幫忙也就算了,誰會給一個不相干的人作證呢?
“突那賊子,你身穿官服,口言所行,哪有為官之像?”
人群里,方才那個朱紅勁裝少年實在忍無可忍,大聲呵斥了縣太爺。
“哼哼!!哈哈哈。”
衙門深處,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章貢放聲大笑,
“我們說話,就是這樣的!爾等賤民,就該乖乖的回去,公堂豈是你們能來的?”
說完這句,章貢眼神一冷,大手一揮,怒喝道。
“來人,將那個紅衣賊子重打五十,將此勒索公差的老嫗,沒收攤位,趕出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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