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釗的目光掠過副將年輕的面龐，望向更遠處的地平線。暮色四合的原野上，幾叢枯草無風自動。他緩緩搖頭，聲音沉得像是墜了鉛塊︰“傳令各門，嚴守不出。有妄言出戰者，軍法處置。”
副將還要爭辯，卻被李釗眼底的血絲懾住了。他們不會知道，這位素以勇猛著稱的將領此刻正用全身力氣壓抑著出征的沖動。他仿佛能看見楚軍鐵騎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場景——那些佯裝掘土的士卒突然扔下鐵鍬，從泥濘中抽出刀劍；遠方的丘陵後轉出黑壓壓的重甲騎兵，馬蹄踏碎殘陽。
“戰爭從來都不是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高要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那是三個月前在帥帳中，燭火在那人眼底跳動著冷光︰“項羽善用奇兵，你要做的不是勝他一陣，而是讓他永遠猜不透咸陽的底牌。”
李釗深吸一口氣，腥甜的硝煙味混著泥土氣息灌入肺腑。他看見楚軍掘土的隊伍突然變換陣型，前排盾兵故意露出破綻，仿佛在誘敵深入。好一招請君入甕，他幾乎要冷笑出聲。若是半個時辰前，他或許真的會中計。
楚軍大帳內，項羽摩挲著虎頭兵符，目光卻始終未離沙盤。代表伏兵的赤旗隱在丘陵模型後，猶如蟄伏的猛獸。
“還在挖？”他忽然出聲。
項莊抱拳︰“已起出七處黑火藥的存在，士卒們正在掘。”
“守軍可有什麼動靜？”
“箭矢比先前稀疏了些，但城門始終未開。”
項羽忽然一拳砸在沙盤邊緣，稻米堆成的咸陽城牆應聲崩塌一角。帳中諸將悚然垂首，只听得項羽冷笑在帳中回蕩︰“好個龜縮不出的李釗！倒是我小瞧了他。”
他想起易小川三日前星夜來訪時的預言︰“若守將是莽夫，見到掘土必出城迎戰；若是智者，反而會固守待援。”當時他只當是易小川慣用的兩頭堵話術，如今竟一語成譴。
帳中響起一片抽氣聲。偏將忍不住道︰“這分明是防備地道戰的埋法！莫非咸陽早知我軍要掘城？”
項羽抬手止住議論，指尖在沙盤上劃出一道深痕︰“繼續挖。就是把咸陽城外翻個底朝天，也要把所有黑火藥起出來。”
城頭上的李釗忽然打了個寒顫。他看見楚軍掘土的方位正在微妙地變化，從最初的漫無目的，逐漸聚焦到幾個特定區域。這些區域恰好分布在城牆的受力點上——若是引爆，雖不能炸塌城牆，卻足以摧毀馬面、敵台等防御設施。
“好毒的眼光。”他喃喃自語。這絕非普通將領能想到的戰術，倒像是那個人的手筆......易小川。據說此人近年投在項羽帳下，心思眼光都遠超常人
暮色漸濃，士兵點燃火把插在垛口。
楚軍陣後忽然響起鳴金聲。掘土的士卒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狼藉的坑洞。項莊清點完傷亡，臉色陰沉地走進大帳︰“上將軍，今日折了五百三十七人，重傷二百余。”
項羽正在擦拭佩劍，劍身映出他晦暗不明的面容︰“守軍傷亡幾何？”
“箭矢消耗應當過半，但...”項莊頓了頓，“據細作報，守軍幾乎毫無傷亡。”
他忽然想起會稽之戰時，高要也是這般用箭雨消磨楚軍銳氣。當時他笑對方徒耗軍資，不料三日後就被黑火藥炸的夠嗆，
“傳令全軍。”項羽歸劍入鞘，金屬摩擦聲刺耳難听，“明日拂曉開始進攻咸陽，
項莊愕然︰“可是黑火藥尚未起盡......”
“就是要趁他們以為我等要繼續掘土時強攻。”項羽唇角勾起冷峻的弧度，“既然誘不出守軍，就讓高要知道咸陽危在旦夕！”
諸將領命而去後，項羽獨自走出大帳。寒月如鉤，照見城外新起的墳塋。五百三十七個亡魂，換來看清對手底牌的機會——這代價比他預想的沉重，卻未必不值得。
不是項羽不想要繼續挖，只是除了一開始的收獲之外，後續的損失遠超收獲，雖然嘴上說要將所有的黑火藥破壞或者收繳，但這種事情的可能性本身就非常低，能夠做到的概率也太低了，只要降低到一定程度，不至于影響到大軍攻城，甚至能夠幫助到大軍攻城就已經足夠了，
項羽也很清楚，這個時候時間的重要性，南郡的戰事一旦徹底結束，高要能夠帶來的援軍可就太多了，至少能夠帶來十五萬大軍，真到那個時候別說是埋伏了，順利的撤回到北地都是個麻煩的事情，
此刻咸陽城頭的李釗，也在仰望同一輪月亮。他手中攥著剛剛收到的鴿信，細繩上沾著凝固的血跡——那是信鴿被箭矢擦傷的證明。展開絹帛，只見高要俊逸的字跡︰
“固守待援，援軍已至！”
李釗將絹帛湊近火把，看墨跡在火焰中卷曲焦黑。他忽然明白今日所有的忍耐，都是為了給北方戰場爭取這一天時間。戰爭從來不是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看全局最終落在誰的手心。
夜風送來楚軍營地隱約的馬嘶聲，李釗知道明日必將迎來更慘烈的廝殺。但此刻他的心反而安定下來，現在有了高要托底，守城而已，即便是沒有黑火藥的存在，李釗也有把握守住咸陽城，黎明前的陽平關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唯有關牆上的火把在微風中搖曳，投射出跳動的陰影。高要站在關樓上，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遠方，連日來的戰事讓他眉宇間染上了難以掩飾的疲憊。關牆下，楚軍營地星星點點的篝火如同鬼火般閃爍，預示著新一天的廝殺即將開始。
“王上，您已經守了一夜，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副將小心翼翼地勸道。
高要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卻堅定︰“無妨，援軍今日必到，屆時再休息不遲。”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遠方的地平線，仿佛要將那片朦朧的曙光看穿。作為新立的秦王，高要比任何人都清楚陽平關的重要性——這座扼守漢中與關中咽喉的關隘一旦失守，楚軍便可長驅直入，直搗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