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重重呼出一口濁氣，胸中翻騰的戰意被強行壓下，如同困獸被鎖回牢籠。他看著易小川跟範增嘆了口氣，沉聲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練兵吧！”
項羽聲音帶著幾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看看這高要，佔了咸陽，又能耍出什麼花招來！傳令下去，各營加倍操練，不得懈怠！弓弩、戰陣、騎射，一樣都不能落下！要讓兵士們的血，時刻都是熱的！”他猛地一揮手，仿佛要將眼前的憋悶斬斷。
此時的項羽，確實不打算再折騰了。雖然知道高要打算到咸陽，但利害關系都已經說的這麼明顯了，繼續強攻無異于自尋死路。他項羽雖勇，卻並非莽夫。打又打不得，那就只能積蓄力量，磨礪爪牙，等待那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戰機。他轉身，準備去校場親自督練，用汗水澆滅心中的焦躁。
“慢！”
就在項羽即將邁步之際，範增蒼老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身上。
範增渾濁的眼楮里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他捻著長須，緩緩踱步上前，聲音不高，卻帶著洞穿局勢的穿透力“別急，雖不能打，但並未說不能‘嚇’！”
“嚇？”項羽濃眉一挑，停下腳步，眼中露出探尋之色。
“正是。”範增微微頷首，胸有成竹地展開他的謀劃“可輪番派遣三千精銳騎兵，不必多，貴在精悍。令其日夜不停，在咸陽城周遭數十里範圍內，如幽靈般游弋徘徊。不必攻城拔寨，只需擇機現身，在城頭守軍目力可及之處揚起煙塵，或在官道上呼嘯而過，驚擾其糧道商旅。”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切記兩點其一，行動務必毫無規律！今日東，明日西，晨出暮歸，或晝伏夜行，絕不可讓高要摸清我軍意圖與規律。其二，領兵將領，務必機警過人，深諳騎戰之要，更要懂得審時度勢，能進能退，絕不戀戰，更不可被敵人圍困纏住！其使命，唯在‘襲擾’二字，如蚊蠅盤旋，叮咬不休，令其不勝其煩，寢食難安！”
範增話音落地，帳內一片寂靜。易小川站在一旁，眼中瞬間爆發出驚訝的光芒，他猛地看向範增，心中暗贊“好一招疲敵擾敵之計！我竟只想著練兵固守，忽略了以攻代守的妙用。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這範增，不愧被項羽尊為‘亞父’，眼光毒辣，心思縝密！”
易小川迅速在腦中推演此計的後果派遣三千精騎輪番襲擾，成本可控，卻能形成持續不斷的壓力。高要坐擁新都咸陽，看似安穩，實則如同坐在一個巨大的靶子中心。城外稍有風吹草動，他就必須時刻繃緊神經。
為了防備這支神出鬼沒的楚軍騎兵可能的“假動作”變成真突襲，高要勢必要在咸陽周邊廣布斥候，甚至在關鍵隘口、糧道、城門附近長時間駐扎大量守備部隊。這絕非一日之功，而是曠日持久的消耗！
“如此一來，”易小川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欽佩和興奮，既是附和範增，也是向項羽闡明此計的精妙，
“高要遷都伊始，百廢待興，與各地官員、豪強的聯絡、物資的轉運、民心的安撫，哪一樣離得開通暢的道路？我軍騎兵如影隨形，反復襲擾其交通命脈。高要要麼被迫派遣重兵護衛每一次重要的出入行動，耗費巨大；要麼就只能減少與外界的必要交流，但這等同于自縛手腳，對他這新遷之都而言，無異于慢性窒息！遷都求的是穩定和發展，若連基本的溝通都斷絕，他這‘都城’還有何意義？”
他越說思路越清晰，眼中精光更盛“範增先生此計更深一層的好處在于——它是在逼迫高要主動求戰！我軍飄忽不定，他若想徹底擺脫這無休止的騷擾和巨大的後勤、精神壓力，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出擊，尋找我軍主力進行決戰，試圖一舉殲滅我們這支‘蒼蠅’！而這……”
易小川看向項羽，擲地有聲“恰恰是我楚軍最渴望的結果！只要他敢拉出咸陽，脫離堅城之固，在野戰中，我楚軍健兒何懼之有？這反而是我們一舉破敵的絕佳良機！範增先生思慮之深遠，小川佩服！是我之前考慮不周了。”
“羽哥，”易小川轉向項羽，語氣熱切，“範增先生所言極是！此計一旦施行，必如附骨之疽，讓高要如芒在背，日夜不寧。若能逼得他按捺不住，傾巢而出，那真是天賜良機！”
項羽听著範增和易小川你一言我一語的剖析，他雖然對其中復雜的算計未必能完全領會透徹，但他听懂了最關鍵的一點這計策能逼高要出來打！而且，更讓他心頭一震的是——易小川和範增，這兩個在他身邊最重要、卻又常常意見相左的智囊，此刻竟然罕見地達成了完全一致！
過去在許多重大決策上，範增總以長輩和“亞父”自居，言語間常帶著不容置疑的教導口吻，即便是獻策，也總顯得像是他在替項羽做主。私下叫“羽兒”也就罷了，在正式場合也常常忽略了項羽作為楚王的威嚴。
項羽骨子里的驕傲和叛逆，使得他對範增這種態度越來越難以忍受，許多良策也因此被擱置。而易小川則截然不同，他深知項羽性情，在公開場合必稱“大王”，私下才喚“羽哥”，獻策時總是先詢問項羽的想法，再將自己的意見巧妙融合，處處維護著項羽的權威和感受。兩相比較，項羽自然更願意傾听易小川的聲音。
此刻，這兩個代表著不同智慧來源的人，在對付高要這個共同大敵面前，竟然破天荒地統一了戰線！這對項羽來說，無疑是一劑強心針，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能提振他的信心。困擾他的猶豫瞬間消散，一股豪情涌上心頭。
“好！這法子好！”項羽猛地一拍桌案，聲如洪鐘，臉上露出久違的暢快笑容，“範增先生妙計！小川也說得透徹！就這麼辦！我這就親自去點將，挑選最機敏的騎將和最能打的兒郎！”他雷厲風行，轉身就要大步離開前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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