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夢,你可以隨時體驗曾經的美好,我將「慰塵鏡」尋來,就是為了送你的。”婁伯卿將玉盒蓋上,遞給子慕予。
子慕予搖頭︰“謝謝,可是不用了。”
婁伯卿眉頭輕蹙︰“你還是不想要我送的東西?「慰塵」尋來不易。”
“我沒有這個意思。過去的事情就該留在過去,既是記憶,那便該留在記憶里。從記憶里求快樂,這無異于飲鴆止渴。我不在乎過去,只看現在,和未來。”子慕予道。
婁伯卿眉頭舒展,然後笑了︰“說得有理。倒是我,想法狹隘了。”說完,將玉盒收回「袖中天」。
他重新望向子慕予,面容沉靜︰“所以,我剛才的提議,你怎麼想?”
子慕予露出一抹苦笑,只听得她問︰“萬神台在冊神明幾人?”
“三百六十人。”婁伯卿道。
“在一個有三百六十位神明的地方,我一個區區修仙者,竟妄想改變這個世界,豈不可笑?此刻多想無益,等我有資格做選擇再說。”子慕予道。
她看了看天色,難以判定時間過去多久。
“我要走了,俊朗應該還在找我。”她道。
婁伯卿神色一黯︰“我們就不能多說說話嗎?”
子慕予看向他,黑曜石般的眼楮沉靜如水︰“婁伯卿。”
“嗯。”婁伯卿有些期待地等著。
“不要喜歡我。”子慕予的臉上看不到太多情緒,顯得有些無情。
婁伯卿神色微變,但沒露出沮喪,只是輕輕淡淡地笑︰“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肯定會像那些失意人那樣,痛苦,難過。”子慕予道。
婁伯卿終于有些失態︰“為什麼我不行?!”
“情最難還,”子慕予按向自己胸口,聲音柔和︰“我這里,沒有多少感情。你的情,我還不起。我不欠人,才會快樂,所以,不要讓我欠你。”
“那豐俊朗呢!”婁伯卿每次想到這個名字都有一股無名火,“你既寡情,為何偏偏對他不同?”
“人一輩子,該有一個終生不負之人。他是我唯一不想負的人。”子慕予道。
“他何德何能,得你如此青睞!”婁伯卿情緒激動有些失去理智,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子慕予的肩膀。
子慕予腳下一點,往後掠了一丈。
“我跟他的事,無須為外人道。你好自為之。”她冷冷說完,御劍而去。
婁伯卿眼睜睜看著子慕予飛離,「外人」兩個字不斷在腦瓜里蹦響,一下又一下地撞擊鼓膜,心髒發出一陣陣悸疼。
“哎,我說什麼來著,”婁伯卿腦里聖老的聲音響起,“想得到一個女人,必須又爭又搶,你該讓她除了你,沒有別的選擇。”
“沒有別的選擇?”婁伯卿冷笑,“難不成我能將她身邊的人全都殺了?”
“嘿嘿,並無不可啊。”聖老語氣一轉,變得滑膩、陰冷,“誰叫你不願意听我的話,給她植入神識?”
婁伯卿面色一沉,眸底寒光閃動︰“老鬼。”
這是婁伯卿第一次如此不客氣地叫這個附身之人。
他的聲音如他的臉一樣冰冷︰“我不是你可以隨意拿捏利用之人。再警告你一次,別將小算盤打在慕予身上!”
“……”聖老嘟囔,“不識好歹。”
婁伯卿當沒听見。
他看著子慕予離開的方向,喃喃道︰“喜歡這種事,當然是我說了算。你不願欠我,不過是不想與我有過多糾纏罷了。休想,慕予。”
……
……
子慕予打開「續紅塵」禁制,很快就與找來的豐俊朗匯合。
兩人回到豐府,見那里徹底毀了無法收拾,只好先返回客棧。
剛近門口,便見幾名道士匆匆忙忙迎上來,最前面那個老道士,正是武靈子。
而亦步亦趨跟在武靈子身後的,便是他的徒弟天機子褚破雲了。
“子楚尊首,道門所有弟子已歸九真山,恭候尊首大駕!”武靈子道。
子慕予微愣。
一路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已經領了天師道尊守一職。
看來回羅浮洞之前,得把這件事辦了。
“露露面就可以,對吧?”她問。
這件事本就是對方趕鴨子上架,她不介意先做個掛名虛餃。
不就是名譽道首麼?
武靈子道︰“沒錯。很快,絕對耽誤尊首什麼事的。”
王尋等人去棲霞縣奔喪未歸,子慕予在客棧留下訊息便跟豐俊朗動身了。
幾人離開武陵州一路往南,半天就到了九真山。
在知渺九華扇上,九真山大概在武陵州和鳳凰坳兩點中間。
他們落地處,已在半山腰,兼之此時已經天黑,無法觀九真山全貌。
大概見其有九峰,峰峰奇峻,山谷深邃,雲霧繚繞,自有一番仙家氣象。
早有弟子在守候,有道士,也有道姑。
“天色已深,子楚尊首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參加晉謁大典。”武靈子恭敬地道。
子慕予點點頭。
立即有道姑、道士上前,似乎要將她和豐俊朗引向東西兩處。
“我們住一起。”子慕予立即道。
那些引路的年輕道士道姑聞言,有些飛紅了臉,有些惶惑忐忑,巴巴看向武靈子。
武靈子反應極快,連忙道︰“那就安排一個房間即可。”
道士立即撤去,僅剩幾個道姑引著子慕予兩人沿著蜿蜒的台階拾級而上。
子慕予一邊走,一邊看。
台階由石頭鋪就,凹凸不平,有雪覆蓋其上,柔化部分稜角。
四圍寂寂,唯聞腳下殘雪吱嘎細響。
冬日空氣寒冽潮濕,目之所及,皆是一種被夜色稀釋的藍灰色調。
道門講究靜、虛、泊、寂,這九真山如此寂寥,倒是應景。
過了許久,視野豁然開朗。
道門居所,依山就勢,綿延立于林壑之間,飛檐黛瓦,與山林雲霧渾然一體。
掛在廊下的燈籠透出明亮暖黃的光,紙窗內昏朦一片。
道姑笑引︰“尊首,就是此處了。”
子慕予點點頭,攜著豐俊朗邁步而進。
暫歇之地,子慕予並沒有細致打量屋里的擺設,簡略一看,只覺得干淨、清幽、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