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琬 突然想起剛才的灰燼,神色變得審慎。
“剛才是你殺了林心?”
若是婁伯卿有這樣的本事,收為己用,未嘗不可啊。
一紙婚書吊著,本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最多再浪費兩句好話哄著?
等她事成,再一腳踹開便是。
莊琬 是這樣想的。
“啊?林心是誰?”婁伯卿做出一臉廢物才配有的膽戰心驚之色,後怕地拍著胸膛,“殿下,你是不知,剛才好粗的幾道閃電,隱約還能見到好大一只鳥影,不知是什麼鳥,竟然有如此膽色與雷電相擊?殿下,你知道是什麼鳥嗎?”
莊琬 的臉色黑如鍋底。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她便從子明那里听說了賜婚這件事。
一開始,她原也有些期待的。
因為在萬神台上的人,真正狡猾的應該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作為,無論將來是她還是莊辰殊走到最後,他們都可以說不知情無罪。
這才是最穩妥且最省事、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路。
婁伯卿居然棄莊辰殊而直接找她,且可能有能力助她,雖然長相不算出挑,她心中的期待感依然達到了頂峰。
可此後,隨著她探听了解的深入,她對婁伯卿越來越失望。
先天帶病,不能修煉,足不出書房,弱不禁風。
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婁伯卿一直在咳咳咳。
她一想到以後可能要經常響起的咳嗽聲,就覺得心煩。
若不是為了愛情,那她嫁人肯定是為了一有力的臂助。
可皇師府老的老,蠢的蠢,病的病,與一根蛀木差不多,能幫得到她什麼呢?
現在她心里有了豐俊朗,再看婁伯卿就愈發覺得他面目可憎,一無是處。
其實,在暗林里莊琬 根本看不清如今的婁伯卿。
有一些木影在婁伯卿臉上來回搖曳,五官辨認就更困難了。
只是依稀看得到輪廓,听得清楚對方的聲音。
“殿下,你可千萬不能嫌棄伯卿。我祖父說了,皇師府有沒有將來,就看伯卿能不能討得殿下的歡心了……”婁伯卿頓了頓,然後有些自責地拍自己的嘴巴。
“啊,祖父說這些話只能我自己知道,不能對別人說,咳咳咳……”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陣後,婁伯卿搖搖晃晃地舉起三只手指,“殿下,殿下,你一定要相信伯卿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天地可表。”
莊琬 被婁伯卿表現出來的愚蠢氣得眉頭抽搐。
她有理由懷疑,婁伯卿在萬神台的才子之名是婁聖遠那個老家伙故意自夸出來的,目的就是想讓這個夙病纏身的孫子能有個「好歸宿」。
我尚且想方設法尋求臂助,你們婁家倒好,把我當支撐你們婁家的大樹!
見莊琬 臉色不好,婁伯卿顯然有點心急,咳嗽得更加厲害︰“殿下,我是真心的。我這個時候來找你,就是為了向你表明心跡的!天氣好的時候,我沒來找你。白天的時候,我也沒有來找你。就是這種天氣惡劣的時候我才來找你,就是為了讓你知道,我的心誠如真金!祖父說……偶爾需要使點苦肉計……咳咳咳……”
“殿下,我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殿下,我們的婚書我時刻都帶在身上呢,每天都要看一遍的!時刻提醒我自己,不能自苦,我與殿下是有婚約的!我,婁伯卿,是未來的皇夫!”
莊琬 被他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閉起眼楮,胸脯起伏,直到听見「婚書」兩個字,才霍然睜開眼楮。
“婚書,讓我看看?”她探出手去。
婁伯卿伸手進懷里摸了摸,許久才摸了一只冰玉紅封出來,十分小心地捧著,低頭呈了上來︰“婚書上,經術法保護,嶄新如初立之時呢。”見莊琬 打開了婚書,看上去似乎極有興趣,婁伯卿解說得更加起勁,像賣弄著自己的寶貝,“這樁婚事的約定,由神皇、神後見證,婚書非神皇血脈不能撕毀呢。”
莊琬 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
接著「嘶啦」一聲響。
隨後冰玉盡碎,掉在地上並未發出太多的聲音。
婁伯卿愣住了,似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他身後的楊義和楊升皆瞪大眼楮,滿目不可置信。
婚書就這麼……被毀了?
如此……輕易?
原本這婚書撕破時,發出的那陣響,刺激了莊琬 的神魂,讓她清楞楞地寒戰了一下,腦子瞬間清醒。
想來這婚書的紙張或者字墨是用了什麼術法的,本意讓人慎重對待。
若是她剛才的勁頭小一些或者不那麼急迫,這術法定會對她繼續損毀這紙婚書施加阻力。
無論如何,這婚書毀得那麼順利,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十分意外。
就這麼一瞬,莊琬 有那麼一點後悔︰
這個決定,是不是做得太倉促了?
婁伯卿意外之色猶甚。
他不顧地上樹葉草縫中盡是水漬,雙腿「撲通」跪地。
楊義、楊升急聲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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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站在兩旁試圖攙扶,卻被婁伯卿掙開。
婁伯卿伸手哆哆嗦嗦地撿起地上的碎紙、碎玉,發現里頭湊不齊一個完好的字。
他忽然撲在地上,雙肩顫抖起來,竟似在哭!
楊義、楊升不明所以,以為自家公子是真難過,也跟著抹淚。
婁伯卿這一系列行為,讓莊琬 悄生的那抹悔意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最討厭男人哭。
將自己的未來、將家族的未來全系于別人身上,真正的窩囊廢!
但是接著,她听見了一聲笑。
這聲笑,讓她毛骨悚然。
莊琬 警惕地看向四處,不知這笑聲來自何處。
然後她看見婁伯卿站了起來。
是他在笑!
笑得渾身顫抖。
他笑著笑著,抬起手指撩了一下眼角。
指尖沾了一滴笑出來的淚珠。
他輕輕一彈。
那滴淚珠射向莊琬 裙擺,跟雨點一樣,消失無形。
“啊,真是個意外的收獲。”婁伯卿笑著安靜地看著莊琬 。
“是傷心難過得了失心瘋了嗎?”莊琬 擰起眉,卻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婁伯卿身上的氣質變了。
不知是何時變的。
剛才婁伯卿給她的感覺,就是氣息微弱,廢物一個。
可是現在,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似凝住了她周圍的空氣。
連呼吸,都情不自禁要小心翼翼。
受騙了?
莊琬 的柳眉驟然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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