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山鎮的鎮民們望著車板上的火油,眼中俱是露出絕望。
病重的都死了。
不管是自己病死的,還是被治死的,俱是沒能留下全尸。
今天去世的人中,有一個叫大勇的,雖病了,卻還能活蹦亂跳,不想一碗藥下去,直接兩腿一蹬人沒了。
鎮上有些年輕人也是讀過書的,腦子比旁人聰明些,目露悲痛之余,咬著牙上前問差役,“鎮上的大夫醫術一般,小人不才是個童生,可否去別的鎮上找大夫?”
差役提著刀對準他,“速速後退,莫要多言。”
“我認識別的鎮上的大夫,極擅治療腹瀉之癥,還請通融一二。”
書生捏著一個錢袋子,悄悄往前頭遞。
長刀迎面朝他揮來。
錢袋子里的碎銀子散落一地,一縷頭發輕飄飄落在上頭。
若非書生身後的長輩抱著他後退,此時斷的就該是他的脖子。
“你,你們!”書生指著眾差役,“你們這是要草菅人命!”
為首的差役冷冷瞧著他,眸中冰寒,“要麼現在就死,要麼賭這幾日病好活命,你們自己選擇。”
“若是想死,簡單的很,現在就上前來。”
臨山鎮的鎮民對視一眼,絕望的後退。
“回家吧,死家里的宅子里去,不喝藥了。”
于他們而言,鎮上的大夫和差役是一伙的,都是劊子手。
差役們望著鎮們散去,暗自舒了一口氣。
老實回去就行。
他們也沒多少人,若是鎮民們強行沖出來,他們還真不好攔。
到了第二日,沒喝藥的村民們挨不住,又死了幾個,他們的家人默默垂淚,卻不再將人抬到牌坊那焚燒。
而喝了藥的鎮民們,也死了三分之一。
鎮子的人出現了兩極分化。
一部分麻木著,絕望等死。
還有一部分暗中聯絡起來,預謀沖破柵欄關卡,逃出去謀一條生路。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左右都是個死,莫不如放手一搏,求一線生機。”
“對,劉公子說的極是,晚上沖關時,我跑第一個,就算沖不出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尚有余力的鎮民們捏著手里的菜刀,“若能跑出去,咱們跑去縣城吧,問問縣太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對,秦騁這個奸人,害死了我娘子與孩子,我要他賠命!”
他們只想活下去,不想成為被犧牲的那個。
泥人也有血性!
......
子夜,萬籟俱靜,整個臨山鎮傳出絲絲縷縷的嗚咽聲,讓本就荒涼的鎮子越發 人。
輪值的差役守在牌坊前,打著哈欠,卻不敢睡。
一人打開水囊喝了一口,眼角余光卻瞥見前頭似有光亮。
定楮一看,卻是一把把菜刀,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差役全身陡然一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大喊道,“快起來,快起來!”
差役們也知這趟差事不好干,是以這幾日都沒睡熟,聞言紛紛爬起來。
眼見鎮民們拿著刀砍柵欄,暴吼道,“你們不要命了?”
“誰再砍,就砍誰的手!”
“來啊,砍啊,一起來砍!”
鎮民們心中怒火滔天,舉著菜刀胡亂砍著。
毫無章法,但勝在人多。
不一會兒,高大的柵欄在兩面刀擊之下轟然倒塌。
敵眾我寡。
差役們提著刀,卻反而不敢上前。
只能色厲內荏道,“速速回去,否則秦縣令必將治你們的罪!”
“想想你們的父母親人,你們若敢私逃,必將......”
有鎮民舉著刀沖上來,“他們都死啦!”
“他們都死啦,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來啊,殺啊!”
此人說著,沖向了最前頭的差役。
“啊!”
那差役被菜刀砍中肩胛骨,嚎叫一聲,手中長刀竟是沒拿住,跌跌撞撞後退了幾步。
一旁的差役上前護住他,抬手砍向鎮民。
與此同時,臨山鎮的鎮民們也沖了上來!
雙方陷入鏖戰。
赤色的溪流蜿蜒。
不斷有人倒下。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沖了過來。
“住手!”
“郭大人到!”
差役們急急後退尋求庇佑,鎮民們殺紅了眼根本不听,郭翌的人帶著騎兵們,將鎮民們挨個制住。
為首的差役也不知郭大人是何人,但見穿著鎧甲的軍士自以為來了救兵,立刻朝為首之人諂媚道,“大人可是縣令大人尋來的救兵?”
“這些個鎮民不肯留在鎮中治病,幸虧大人趕來,否則我等生死未卜。”
郭小豹冷哼一聲,壓根不搭理他,轉而對鎮民們道,“我們乃陛下欽點的欽差郭翌郭大人麾下,爾等有何冤屈,等郭大人到了即可言明。”
鎮民們略清醒過來,見他們是軍士,更是惶恐害怕。
人群後頭,一書生站了出來,拱手問道,“敢問郭大人是哪一府的官員?”
據他所知,興越府能調動軍隊的大人里,似乎沒這一號人物。
“郭翌,陛下親點來查山洪一案的欽差。”
書生大喜過望,“我臨山鎮人人都有冤屈,敢問郭大人何時能到?”
說著,又面露難色,“只是我們之中多患有病癥......”
“莫慌!”
正說話間,卻見一人打馬自夜幕中沖出。
銀色盔甲,在月光下泛著光彩,好似長劍出鞘,自帶鋒芒。
“郭大人就在後頭,薛神醫明日一早也可抵達臨山鎮,定會治好你們!”
“多謝這位大人!”
等一人一馬上前,這書生卻忽然問道,“敢問,您可是明王?”
也不等盛昭明回答,他已是彎了膝蓋往下跪,“小人見過......”
“莫要隨意亂喊!”
盛昭明翻身下馬,一把將人拽了起來,“我乃郭大人的屬下,姓謝!”
嘴上雖這麼說著,盛昭明卻是心頭一緊。
他都穿了鎧甲,戴了面罩了,怎麼還能被人認出來?
書生面色泛紅,連連拱手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曾去嘉安府境內听書,那茶樓掛了明王抗擊海寇的畫像,如同您這樣,一身銀色鎧甲,這才認錯了......”
說著,又去看鎧甲上的花紋。
分明與畫像上的一樣啊。
盛昭明︰“......”
失策了。
早知道穿常服得了。
“無礙,郭大人就在後頭,你先幫著安撫鎮民,莫要再做無謂的打斗。”
“是。”
書生走了幾步,又回頭問,“我們能活嗎?”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