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霖站在外頭疑惑著。
府學的山長,莫不是覺得他是個“走後門”的,所以不喜歡,故意給他下馬威?
應該不至于吧?
他再怎麼樣也是案首,歷來因此破例的學子不少。
或許,是對師父不滿?
陸啟霖摸了摸下巴,有些懷疑是不是安行年輕時候得罪的人。
畢竟,師父今日提出要送他來的時候,面色略有些奇怪。
听他說不用之時,甚至還松了一口氣。
這,不得不令他多想。
而此時,山長正在榻上著急忙慌的整理衣裳和頭發。
“快快快,快給我整理一下。阿桂,你去接的時候怎麼不提醒老夫一聲?這一下就帶到門口了,老夫沒收拾齊整,豈不是讓人笑話?”
阿桂有些委屈。
分明昨兒山長吩咐了,讓他一早就在大門口等,沒說還要提前通知啊。
瞥了眼山長急切的臉色,阿桂不敢再說,只用梳子蘸水,替他捋順頭發束冠。
“嘶,輕點!老夫的頭發本就稀疏,你再這樣可就禿了,哎哎哎,我自己來!”
“.......罷了罷了,還是你來。”
“......”
阿桂真想撂挑子。
想了想,還是算了。
山長都七十有五了,忘性大正常,算了算了。
就是山長的這一頭長發,就算全白了還是又粗又扎手,還總圈圈結揉在一處,真真是不好打理,太耽擱時間了。
山長大人也真是的,明知今早要見客,怎麼還能忽然打起瞌睡呢?
主僕兩個整理了半天,總算收拾一新。
阿桂去了外頭,“陸案首,木山長有請。”
陸啟霖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見人了,以為要吃閉門羹。
他一進門,就見屋子正中央有一個老頭背對自己,站的筆直。
“學生陸啟霖,見過木山長。”
木璉轉過身,面色冷肅,頗具威嚴。
“你就是今年院試的案首?”
陸啟霖又一禮,“正是學生。”
木璉面色不變,心下滿意。
年紀小,卻是案首。他故意提,此子眉眼中卻無半絲竊喜,神色如常。
很不錯!
頓了頓,問道,“克己復禮為仁,何解?”
“內以正己,外以正人,本末相貫,體用兼該。”
陸啟霖簡要答完,心中卻是嘀咕。
這老頭有些嚴肅啊,外放的氣勢凶了點。
木璉暗自點頭,此子反應倒是快。
又問,“听說你在平越縣的時候,就以算學勝了縣學的才子們?”
陸啟霖驚訝。
消息傳得這麼快的?
許是陸啟霖的目光里有疑惑,木璉淡淡道,“木庭,乃我族中佷兒。”
陸啟霖忙道,“木夫子才華卓然,學生敬佩之,不想山長與他竟出自一族,當真是家學淵源。”
木璉︰“......”
這孩子嘴巴挺甜。
狐疑的掃了掃陸啟霖,當真是安行那個桀驁不馴的教出來的?
“你的算學,是誰教的?”木璉又問。
“學生喜歡研究,題目做多就熟練了。”
“哦。”
木璉頷首,“既然學道大人夸你勤勉,特意點你來府學上學,那就珍惜這個機會,日後更需刻苦,方不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是。”
“嗯,去見教授及幾位訓導吧,明日開始正式上課。”
這就完事了?
陸啟霖松了一口氣,雙手將食盒遞上。
還未開口,就見對方眉眼一皺。
聲音冷冽,“莫要在府學行這一套,老夫不喜。”
陸啟霖趕緊收回雙手,“並非貴重之物,乃家中伯母親手做的糕點......是學生欠妥。”
他轉身就要跑。
自家做的糕點?啊,這個可以有。
木璉忙道,“既拿來,那就放著吧,以後莫要再送。”
陸啟霖一只腳都要踏出門檻,聞言硬生生收了回去,轉身將食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學生告退。”
木璉望著陸啟霖的背影消失,這才眨眨眼,臉上露出笑意。
府學又多了位資質極佳的少年學子,板上釘釘的舉人一位。
甚好!
他打開食盒,見是從未吃過的糕點,立刻撈起一塊塞進嘴里。
滋味甚佳!
甚佳!
咽下去,又伸手。
下一秒,就听到阿桂大喊,“哎呦,老太爺啊,這可不能吃,老爺說了,若沒看住您再吃甜食,可就要讓我回家種地了。”
木璉哼道,“老夫今年七十有五,還能有幾年好活?就不能讓我痛痛快快吃點?”
平時的糕點,被拿走就拿走了。
但這個,不行!
木璉蓋好食盒蓋子,拎著就往內里走。
“你去忙吧,老夫方才歇得不夠,要繼續睡。”
“啊?”
阿桂眼睜睜看著木璉帶著東西走了,忍不住跺腳。
平時他和老太爺默契十足。
老太爺吃一塊,他出來阻止,老太爺就停手。
這樣,老太爺解了饞,他對老爺也有交代,兩得其便。
今兒咋全部帶走了?
默契呢?
老太爺這樣,那他以後可在門口就攔下了啊。
出了門,陸啟霖長舒一口氣,有些懷念齊山長了。
他還是更喜歡和善會笑的老頭多些。
上次匆匆請假別後,都不曾回去過......
回去就給齊山長寫封信!
尋人問了路,陸啟霖又拜會了府學的教授大人,還有幾位訓導之後,就回了家找安行。
“師父,原來這木山長是木夫子的族叔。”
安行點頭,“我知道。”
又問,“人沒為難你吧?”
木庭的為人.....應該干不出寫信給族叔罵自己的事情吧?
雖然不想說,但安行心中還是承認,木庭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
陸啟霖搖搖頭,“沒啊,師父為何這麼問?不過這木山長人很嚴肅,不太好相處,與木夫子的脾氣差別很大。”
一個和煦如春風,一個卻是全程冷臉。
安行卻道,“沒事,木山長就是這個脾氣,當年我的同窗們都給他取外號,叫做木冷臉。”
木璉,木冷臉。
“師父,你們還給山長取外號?”
“這有什麼,我跟你說,木山長其實是只紙老虎,看著凶罷了......日後你就知道。”
安行面露笑容,似是在懷念。
又問,“他身體如何?”
“看著不錯。”
“嗯,改日我帶你去拜訪。”
陸啟霖點點頭,準備去看書,忽然想起來什麼。
“師父,縣學府學不同于普通書院和學堂,不應該沒有山長嗎?為何嘉安府的府學會有山長,且教授和訓導他們似乎特別敬重他?”
听著話里的意思,竟是隱隱都是在說一切以木山長為先。
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