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嚓!”
那道圓形的死亡刀光在斬斷了一名先登死士的身體後,終于耗盡了它最後的力量。
宋然手中的長刀再也承受不住這以傷換命的狂暴反噬,“ 當”一聲,斷成了兩截。
他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一個破舊的風箱。
鮮血正從他肋下那個猙獰的傷口和崩裂的虎口處不斷涌出,在他身下的泥濘中匯成一灘小小的血泊。
他身前的廣場上,那五名幸存的先登死士已經重新站穩了腳跟。
他們沒有立刻上前,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具被攔腰斬斷的袍澤的尸體,分離的上半身與下半身還在微微抽搐,溫熱的內髒流了一地,與冰冷的雨水混雜在一起,蒸騰起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
他們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被冒犯的冰冷。
魏定緩緩地從那片由弩箭和尸體組成的背景中走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慘不忍睹的尸體,又看了看那個單膝跪地,卻依舊試圖用那半截斷刀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的宋然,那張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冰冷的怒意。
“廢物。”
魏定低聲說了一句,不知是在罵那五名手下,還是在評價眼前這個困獸猶斗的敵人。
“都退下。”
那五名正準備再次上前合圍的先登死士聞言,身體猛地一僵。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甘,但軍令如山,他們還是緩緩地向後退去,讓出了一片空地。
“我殺你,就像碾死一只螻蟻!”
魏定解開了束在背後的披風,隨手扔在地上。
他反手從腰間抽出了一柄與他那魁梧身形極為相稱的長刀。
那是一柄橫斬刀,刀身窄長,線條流暢,卻比尋常的制式佩刀要厚重上一倍有余。
刀鋒在周圍火把的映照下,沒有反射出雪亮的寒芒,只有一片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暗色。
“喝!”
魏定發出一聲低吼,雙手握刀,腳下猛地一踏,腳下的泥水向四周猛然炸開!
整個人如同一頭出閘的猛虎,帶著一股重如山岳的壓迫感,直撲向早已是強弩之末的宋然!
宋然的雙眼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模糊,但那顆屬于百戰悍將的心卻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撲面而來的凝如實質的殺氣,能清楚地听到對方那沉重的戰靴踩在泥濘之中發出的“噗嗤”聲響。
自己今日必死無疑。
但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啊啊啊啊啊——!”
宋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將手中那半截斷刀當成了最後的武器,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猛然彈起,迎著那道黑色的身影撞了上去!
“當——!”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悶、都要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之聲轟然炸響!
宋然手中的半截斷刀與魏定那柄厚重的橫斬刀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股純粹的、蠻不講理的巨力順著刀身瘋狂地涌入了宋然早已麻木的雙臂!
宋然只覺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山。他手中的斷刀再也無法握住,脫手飛出,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斜斜地插入了遠處的泥地里。
而他整個人也被這股巨力震得向後連退了七八步。
“噗——”
一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從他的口中狂噴而出。
“太弱了。”
魏定的聲音冰冷而不屑。他一擊得手,毫不停留,欺身而上!
手中的橫斬刀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匹練,以一個簡單卻又無比刁鑽的角度,斜斜地斬向宋然的右肩!
宋然雙目赤紅,他想躲,可那早已透支的身體根本跟不上大腦的反應!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黑色的刀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鐺!”
千鈞一發之際,宋然竟是憑借著最後的本能,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用手臂上那面厚重的鐵質臂甲,硬生生地架住了這致命的一刀!巨大的力量讓他整個人都向左側傾倒,單膝再次跪倒在地。
那面臂甲應聲凹陷下去,幾乎要貼到他的皮肉!
“還不錯。”
魏定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的贊許。
他手腕一抖,橫斬刀順勢下壓,刀鋒擦著宋然的臂甲劃出一串刺耳的火花,直削他的小腹!
宋然瞳孔猛縮,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身體向後一仰,整個人狼狽不堪地在泥濘之中向後滾了出去!
冰冷的刀鋒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掠過,削斷了他頭盔上的紅纓!
“呼…呼…呼…”
宋然躺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肋下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在向外冒著血,雙臂的骨骼早已在那兩次重擊之下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他已經到了極限。
可對面那個怪物,卻仿佛只是做了一場熱身。
魏定沒有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步一步地緩緩逼近。
那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在宣判宋然的死刑。
“結束了。”
魏定走到宋然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同在審判一個死囚。
他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橫斬刀,那幽深的刀鋒之上,倒映出宋然那張沾滿了血污與泥土,卻依舊充滿了不甘與瘋狂的臉。
“不——!!!”
就在魏定的刀即將落下的那一瞬!躺在地上的宋然眼中猛然爆發出野獸般的血色!他竟是放棄了所有的防御,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從地上一躍而起,像一頭發瘋的公牛,張開雙臂,死死地抱住了魏定的腰!
然後,他張開嘴,露出一口被鮮血染紅的牙齒,狠狠地咬向了魏定那暴露在外的、脆弱的脖頸!
魏定顯然也沒料到這個已經油盡燈枯的敵人竟還能做出如此原始、如此野蠻的反撲!他下意識地向後一仰!
“嘶——”
雖然避開了要害,但他脖頸處的皮肉依舊被宋然的牙齒撕下了一塊!劇痛傳來!魏定悶哼一聲,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暴怒!
“找死!”
他怒吼一聲,手中的橫斬刀再無半分的猶豫,帶著風雷之聲重重地劈落!
“ 嚓——!”
一聲令人牙酸、骨骼與鋼鐵一同碎裂的悶響!
魏定的刀深深地砍入了他左側的肩胛骨之中,幾乎要將他的整條手臂都卸下來!刀鋒入骨,死死地卡在了骨縫之間!
“呃啊啊啊——!”
宋然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咆哮,他抱著魏定的雙臂終于無力地松開了。
整個人像一攤爛泥,從魏定的身上滑落。
“噗通。”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濺起一片冰冷的泥水。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肩膀那個巨大的創口處瘋狂地涌出,將他身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他再沒一絲反抗的力氣。
魏定站在原地,沒有去看自己脖子上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也沒有去拔那柄還卡在宋然身上的長刀。
只是低著頭,冷冷地注視著腳下這個被他徹底擊敗的敵人。
就在一切都已結束的時候。
地上的宋然,竟然笑了。
在那張被血污和泥土覆蓋的、本該充滿了痛苦與絕望的臉上,竟然緩緩地綻放出了一個充滿了欣慰,充滿了……解脫的笑容。
他那雙已經開始渙散的眼楮,艱難地越過了魏定的肩膀,望向了遠處那片他曾經拼死也要闖過的黑暗。
朦朧間,他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無數的火把,如同繁星點點,正從那片黑暗中亮起。
看到了之前自己強闖的那個哨卡,那名被他挾持,又在即將到達中軍營寨時放走的都尉,.....竟然帶著大隊的人馬,向著這里,急馳而來……
“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