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兒郎也是人,是人,就要有家。
軍營之中,戚弘毅決意要為項人爾與李詩詩二人辦一場婚禮。
自周 接令為項人爾李詩詩二人籌備婚禮,便非要拿出一堆紅色和綠色的紙張,分給項人爾與李詩詩,讓他二人立刻寫“文定”,權作定婚。
且要求三日之內,李詩詩須搬出軍營,另謀他處居住,不得與項人爾相見。
旁人都說軍中婚禮,一切從簡便可。
周 卻是個一根筋的實在人,只說婚禮是一輩子的大事,若依著老人家的舊制,須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方可,如今只是互換文定,已然從簡了。
又說他老家中逢著夫妻不和,女方只消說一句“我有紅綠書紙”,管教男方服服貼貼。雖說咱監軍定不會負了李姑娘,但兩人既定終身,便是生死榮辱與共,豈可兒戲?
盡管條件不足,卻要盡量按規矩辦事,才顯得莊重。
既如此,便只好由周 全權安排。
項人爾揮毫提筆,在紙上寫道︰
竹馬配青梅,兩小無猜疑。
檐下共讀書,歡娛在一夕。
一旦負家仇,相去從此辭。
從軍萬里行,渺渺無歸期。
長夜長相思,望北淚泫泣。
十年未回鄉,一朝歸故里。
念念不敢忘,孤城待痴女。
相隨行南北,同行奔東西。
生離復死別,相守不相離。
今當求此女,並蒂結鴛侶。
生生復世世,此心終不移。
生當長相守,死當長相憶。
寫完後,用紅紙認真包好,鄭重的交給李詩詩。
李詩詩看過,細眉微蹙,雖說這小詩情真意切,卻總隱隱繞不過一個“死”字,總覺得不吉利。
可轉念一想,她的項人爾畢竟是軍伍粗人,讓他咬文嚼字,才是難為了他了。
于是便收下書信,算是答應了項人爾的求婚。
接下來,便是互贈聘禮嫁妝。
項人爾身無長物,只將身上錦衣刀解下,用雙手捧著,鄭重地交給李詩詩,道︰“小詩,此刀以你命名,隨我征戰多年,今將它贈予你,只望它能護你一世周全。”
李詩詩收下佩刀,抱在懷中,將駿馬紅鴦當做嫁妝,回贈給項人爾,道︰“寶馬配英雄,人爾,願這寶馬能在沙場中,保你平安。”
隨後,按照周 的要求,李詩詩暫時搬出軍營,找了寧海衛附近一處客棧居住。
李詩詩孤身來此,同行而來的白震山陳忘等人便自然而然地作了這姑娘的“娘家人”,也都一同搬出,為李詩詩籌備婚禮。
展燕和芍藥陪著李姑娘一起去找了寧海衛附近最好的繡娘,為她趕制了一件大紅繡金的嫁衣。
而後,一行人安心住在客棧里,便只等著項人爾前來迎親。
周 那邊,三天來更是忙的是不亦樂乎,不敢有絲毫怠慢。
憑著參軍前父母為自己和童養媳舉辦婚禮的流程規矩,周 命手下采購了牛羊雞鴨等三牲六畜,紅燭紅帳等嫁娶之物,另外還有新婚用的大紅被褥,蜜餞干果等等,凡他能想到的,盡皆備足。
除此之外,還令將士將項人爾的寢室布置成婚房,紅燭紅帳,大紅喜字,一派喜氣。
小炮兒張博文也沒閑著,做了些煙花爆竹,以作錦上添花之用。
結婚嫁娶,怎可少了花轎。
不過這也難不住周 ,軍中將士多奇才,他們自行上山伐木,制作了一頂世間獨一無二的八抬大轎,要的就是一個寬敞舒適。
待一切準備完畢,不知不覺三天已過,到了迎親的日子。
這一天,李詩詩起了個大早,早早梳洗裝扮,穿好了大紅的嫁衣,等待項人爾來接。
待那李詩詩姑娘走出閨房,白震山、楊延朗、展燕、芍藥四人都瞪大了眼楮,看來人靠衣裝果然沒錯,那李詩詩姑娘平日里就是個清冷絕塵的大美人,如今一番打扮,更是驚艷無比,非言語所能描述,倒叫人想起一句詩︰“世間哪有此絕色,必是天女墜凡塵。”
這句詩原是京城一閑散王爺朱瀟 形容夢中所見,用在此處倒是較為貼切。
李詩詩起的雖早,卻遲遲不見迎親隊伍,從朝陽初升到日上三竿,無論李詩詩如何翹首以盼,街上都冷冷清清的,不見半個人影。
若非展燕等人阻攔,怕是李詩詩要按耐不住,自己跑到軍營去問個清楚了。
這邊等的焦急,軍營那邊更急,一大早,周 便準備好了迎親的隊伍︰先選了八個精壯機靈的士兵去抬轎子,挑了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物,放在轎中;又點了幾隊兵,穿鎧甲,戴紅花,持兵刃,系紅綢,分列花轎兩邊,以壯聲勢;除此之外,還有兩個鼓車,隆隆戰鼓一敲,管叫比任何人結婚都要熱鬧紅火。
待一切準備停當,準備迎親之時,周 卻突然發現,這支隊伍的主角遲遲沒有出現。
項人爾不知何處去了,周 的腦袋嗡的一聲,組織人馬四處尋找,眼看日頭越來越高,項人爾卻遲遲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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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軍中將士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項人爾卻突然自己從營門口回來了。
來不及多問,眾將士急忙讓他騎上紅鴦,戴上大紅花,一番裝扮,趕去客棧迎親。
戰鼓擂動,隔著數里都能听到,李詩詩顧不得矜持,一听到鼓聲,就急忙奔出客棧,翹首以盼。
不多時,迎親的隊伍便到了。
項人爾身上系著大紅花,騎著的紅鴦也被掛滿紅綢,好不威風。
一看到等在客棧門口的李詩詩,項人爾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下馬,溫柔地抱起李詩詩,將她輕輕放在花轎之中。
隨後,士兵們邁著整齊的步子,一路擂鼓,迎新娘子回營。
寧海衛軍營中,紅綢飄舞,彩帶飛揚,一條紅毯從營門口直鋪向演武場,場中,搭了一座高台,以供新人行禮。
紅毯兩側,士兵整齊列隊,糾糾站立,又齊齊整整地放置了兩排戰鼓,以壯聲威。
營前落轎,戰鼓聲隨之響起,聲如雷動,震天動地。
年紀較小的張博文、芍藥二人充作童男童女,分別迎項人爾、李詩詩走上紅毯,過火盆時,項人爾俯身低頭,細心地為新娘抬起裙擺,二人牽著紅繩,由童男女引領著,在士兵們的注視下走上高台。
將軍戚弘毅親自做媒,引領新人行三拜之禮。
“一拜天地。”戚弘毅聲音一起,鼓聲便止,新人並肩而拜。
“天地為證,日月為憑,同心永結,白頭偕老。”
“二拜高堂。”
兩對新人家中已無尊長,好在洛城白家與洛、李兩家皆為世交,所以這高堂之位,便由白震山代為暫坐,也不算壞了規矩。
白震山看二位新人向自己行禮,滿面笑意。
他年紀大了,最喜歡看小輩兒的喜事,扶起新人後,小聲提點戚弘毅道︰“弘毅,你和芷兒什麼時候才能有這麼一天呢?”
一句話,便讓戚弘毅滿面通紅,不知何以應對,只好掠過這一節,連吉祥話都忘了說,直接進行下一環節,高喊道︰“夫妻對拜。”
項人爾與李詩詩面對面站著,心中滿是激動與喜悅,又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不易,朝思暮想,終于修成正果,竟在對拜之時,不約而同地滑落一滴眼淚,同時高台上,濺出一朵並蒂的淚花。
“願新人白頭偕老,百年好合,相敬如賓,子孫綿綿。”
戚弘毅頓了一頓,清了清嗓子,大喊道︰“禮成,入洞房嘍!”
“好!”台下將士齊聲喝彩,掌聲雷動。
新人入洞房,新娘子李詩詩端坐于床前,新郎項人爾則須用一條秤桿,挑去李詩詩頭上紅蓋,取稱心如意之意。
項人爾拿起秤桿,慢慢靠近李詩詩,雖說二人相識多年,可此刻,兩顆心卻都是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
終于,項人爾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挑去新娘子頭上的紅蓋頭,隨著光亮,李詩詩眉眼稍抬,那修長睫毛下水汪汪的大眼楮便一下子擊打在項人爾的心窩窩上,讓他看的如痴如醉。
正所謂︰
紅燭映紅頰,紅帳裹紅裝。
眉眼流光彩,皓齒泛珠光。
身著花並蒂,枕上繡鴛鴦。
紅顏天不妒,終嫁好兒郎。
莫說是項人爾,是個男人看到李詩詩這般美貌,都會如痴如醉的。
“大傻魚。”看著項人爾愣怔的傻樣,李詩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對了,”項人爾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在懷中摸索了一陣,終于掏出一根細細的紅繩,在紅繩上,系著一個白玉雕成的小魚︰“我,我找了好久,才買到這麼個小玩意兒,還差點耽誤了接親,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李詩詩一把拿過了那條紅繩,將那條小魚放在手里細細地端詳著,那是用一小塊純白細膩的玉質雕刻而成的小魚,很小很小,算不得什麼奇珍,可是,對于李詩詩而言,卻是無價之寶。
李詩詩細細看了好一陣子,又將那紅繩穿著的小白魚交回給項人爾手中。
“怎麼?你不喜歡?”項人爾小心翼翼地問著,掩飾心中的慌張。
“不,”李詩詩搖了搖頭,道︰“大傻魚,還不快給人家戴上,我太喜歡了,永遠都要戴著它。”
項人爾受寵若驚,將那紅繩穿著的小白魚戴在李詩詩修長白皙的頸上。
李詩詩卻在這時,突然撲進項人爾的懷里,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項人爾緊緊抱著懷中的李詩詩,一邊忙不迭地擦著她的眼淚,一邊撫摸著她的秀發安慰道︰“大喜的日子,這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李詩詩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道︰“也許是盼著這一天太久了吧!我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高興也不能掉眼淚啊!”項人爾安慰著李詩詩,說著說著,非但沒將李詩詩哄好,自己竟也觸景生情,從眼中流出兩滴眼淚來。
不過項人爾這一哭,李詩詩反倒是不哭了,反過來替項人爾擦擦眼淚,道︰“大傻魚,你怎麼學起我來了?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我們都不哭了好不好。大家伙兒還等著我們敬茶呢!早些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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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依偎了一陣,項人爾同李詩詩走出新房。
周 早已準備好了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蓮子給新人品嘗,意為五子登科。
淺嘗之後,戚弘毅宣布開宴,眾將士紛紛落座,後廚將蒸煮好的牛羊雞鴨等端出來,任由大家吃喝。
新人則端著茶水,自白震山始,一一敬過,才算禮成。
听著項人爾與李詩詩的婚禮,陳忘心中感慨萬千,想起當年自己迎娶巧巧之時,不過是用硬紙板剪個雙喜字,貼上金紙,牆上一掛,一對花燭,一頂蹩腳花轎,便拜堂成親。
後來听師父的話,出桃花村闖蕩江湖,終于功成名就,本想接巧巧來,為她補辦一個體面的婚禮,不曾想……
天意弄人。
陳忘又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只想一醉方休。
不過當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時,入口卻滿是茶香?
只見他眉頭一皺,叫一聲︰“新人結婚,怎無喜酒?”
偏巧不巧,這話傳到負責籌辦婚禮的周 的耳朵里,他急忙解釋道︰“戚將軍有軍令,全軍禁酒,因而只得以茶代之。”
身旁的芍藥听了這話,暗自慶幸,還好沒有喜酒,不然陳大叔又要不顧身體,喝的爛醉如泥了。
“胡說,軍人豈可無酒?”楊延朗卻來攪局,道︰“我家鄉隆城,自古便是軍城,凡上了點年紀的,哪個沒有上過戰場?都是寧少一頓飯,不缺三兩酒的主兒,我就沒見過一個不能喝的。”
“你少說兩句,又不會怎樣!”芍藥朝楊延朗輕輕踢了一腳,以示反對。
“楊少俠此言差矣!”戚弘毅听到這邊吵鬧聲,踱步過來,道︰“酒可壯三分膽色,又使人吐七分真言,因而舊時軍中飲酒,借以溝通感情,壯膽生威。然而飲酒誤事,過飲傷身。放眼我軍中將士,皆強健之士,以勝仗壯膽色,以國仇家恨揚威名。賞罰分明,士兵親如兄弟,無利益之勾連,私相之陰斗。因而于我而言,酒之弊遠大于利,所以全軍禁酒。”
如此一席話,听得楊延朗雲里霧里,雖不大解其中之意,偏偏又覺得頗有道理。
只是如此氛圍,無酒總是覺得少些什麼,陳忘楊延朗二人枯坐飲茶,怏怏無趣。
展燕見二人如此,悄悄繞到他們身後,伸出手臂搭在二人肩膀上,道︰“陳大哥,楊小弟,在這發什麼愣啊?”
“誰是你小弟?”楊延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展燕並不以為忤,從腰間摸出隨身攜帶的牛皮袋子,擰開蓋,向二人筆尖過了一過,晃了晃,道︰“看看這是什麼好東西?”
“酒?”二人異口同聲道。
“展燕姐姐,你們在干什麼呀?”看三人鬼鬼祟祟,芍藥好奇地上前打听。
“丫頭,大人說悄悄話,小孩子少打听,快去找小炮兒玩兒去吧,听過太陽落山以後,他還要放炮仗呢!”陳忘趕緊支開芍藥。
芍藥畢竟是個孩子,听聞張博文在擺弄炮仗,興沖沖地跑去看了。
展燕將三個杯子斟滿,分發給眾人,道︰“以往草原結婚,新人和大家一起圍著篝火歌舞,烤著牛羊肉,喝著烈酒,不似中原這許多規矩。”
說著話,三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楊延朗壞笑著問道︰“那你是喜歡嫁給中原人,辦這里的婚禮呢?還是嫁給草原人,辦你們的婚禮呢?”
“哼,誰說本姑娘一定要嫁人了!”展燕直言不諱︰“姑娘我逍遙快活,誰也不惜得嫁。”
“嘿,你這賊女,還真有個性,”楊延朗道︰“小爺我就不一樣了,待我功成名就,一定要為我的月兒妹妹舉辦一個全天下最最最隆重的婚禮,讓全天下都知道,月兒妹妹是我楊延朗的女人。”
“你小子。”陳忘嘴上笑著,卻隱約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張博文將準備好的煙花點燃,隨著陣陣炮響,天空開滿了絢爛的煙花。
戚弘毅興致正濃,即興作歌一曲,自己唱來,由將士們來和聲,歌曰︰
一身紅裝嫁戎裝,兩情相悅愛綿長。
三拜禮成結鴛侶,四座賓客掌聲揚。
錚錚金聲鳴,隆隆戰鼓響,
兵戈為聘禮,戰馬作嫁妝。
鐵血軍營里,處處紅綢彩帶,喜氣洋洋。
千里隔,十年守,郎騁疆場妾待郎。
隨南北,走西東,生死與共戰沙場。
新人笑,旁人羨,佳偶天成牽紅線。
有情人,天不負,郎情妾意入洞房。
烹羊且宰牛,燒烤復煮湯。
權將粗茶作美酒,槍棒更勝長袖舞。
軍中兒郎多豪邁,步鏗鏘,凱歌多嘹亮。
歌聲炮聲中,這對新人攜手共看,享受著這短暫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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