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陽是真覺得無法理解。
神都在年後剛剛出正月時，便安排了一批貴族直系子弟前來邊境前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原本在他想來，這應該只是一次邊軍和神都方面的默契。
由神都安排貴族直系子弟來邊軍前線鼓舞士氣，只要讓他們參加幾場戰斗，鼓舞士氣的目地基本上就能夠達成了。
對于邊軍那些最底層的普通兵卒來講，高高在上的貴族竟然會和他們並肩作戰，一起投入到抵抗妖魔的最前線上，這本就足以令他們感到振奮了。
更何況朝廷那邊大概在正月末尾時，就每隔半個月往邊境這里運送大量的、名為‘報紙’的東西，上面除了記載朝廷最新政令以外，已經開始對貴族子弟前來邊境的事情進行一定的介紹。
盡管底層兵卒對報紙上刊登的那個名為‘斗破蒼穹’的故事明顯要更有興趣，可听完了故事之後，再听一听其他的消息，同樣是邊軍將士們在平日里獲得短暫休息的時候，難得的放松和娛樂方式。
因此這群來自于神都的貴族直系子弟，其實在邊軍內部已經頗為有名氣。
李晨陽能看出來朝廷忽然間將‘邸報’改成‘報紙’，並且進行話本故事連載的最終目地究竟是什麼。
對于朝廷這樣的決策，李晨陽在得知並且想明白後，著實忍不住拍案叫絕。
他必須承認，那位一開始他並不看好的大周第一位女帝，在登基之後真的干得不錯。
而且一些想法頗具有史無前例的意思，根本不像是朝廷里那些老大人們能想出來的。
比如那個‘報紙’，比如‘報紙’上連載的那個名為‘斗破蒼穹’的故事。
這些東西如果是朝廷里那些老大人們想出來的，那李晨陽絕對願意自己把自己殺了，純粹給朝廷里的老大人們助助興！
所以相關的新穎想法，一定出自其他人的腦海之中，而女帝面對著這些新穎的想法，能頂住壓力直接采納，而且執行力超強的迅速鋪開，將想法實現出來，單從這一點上，李晨陽就能感覺得到女帝的那種不讓須眉的魄力。
在當前的緊張局勢下，一個敢于改變、有魄力改變的皇帝，還是非常重要的。
當然，能搞出這些新東西的人，同樣驚才絕艷，只是李晨陽不清楚究竟誰是給女帝出主意的那個人。
如果知道是誰的話，李晨陽很想認識認識對方，同時讓對方給當前的邊境局勢出出主意。
他總覺得身在局中，很多東西都容易形成慣性，對于一些問題的解決方式，或許真不如外人看得清楚……
沉默了半晌，李晨陽開口道︰“看來我對你們此行的任務和目地，出現了認知上的偏差。我原本想著你們應該只是來邊境隨便走一遭的。讓你們安安穩穩的充當完鼓舞士氣的工具，再把你們安安穩穩的送回神都，我們這邊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說你們神都那邊具體是什麼想法，到底是希望你們活著回去，還是希望你們以尸體的方式榮歸故里，都跟我們邊境無關。我們邊境方面無論是邊軍，還是我隴西李氏，都沒興趣摻和到你們神都的那些彎彎繞繞里。可沒想到，你們竟然有聖旨。”
李晨陽搖了搖頭，朝著付宇凡伸出一只手道︰“把聖旨給老夫看看吧，老夫大概知道你們想了解的事情是什麼，但相關的細節，老夫不能跟你們說。你們此行應該有帶隊之人吧？是誰？喊他過來。如果帶你們前來邊境的人夠層級，老夫可以跟他解釋。”
付宇凡跟自己身邊的副組長對視了一眼，先將聖旨遞給了李晨陽，然後便讓副組長離開李氏族宅，前去告知甦清和這邊的情況。
按理來說，聖旨得用‘請’的方式來接，就算是李晨陽，也得雙膝跪地，雙手舉在頭頂，畢恭畢敬的接過聖旨。
像現在這樣，李晨陽筆直的站著，一只手直接拿過聖旨的方式，怎麼看都是對聖旨的不敬。
往大了說，那就是對皇帝的不敬！
真要是在皇權最為鼎盛的時期，上綱上線下，甚至能直接治罪抄家滅族。
可眼下無論是李氏其他人，還是付宇凡一行人，都對李晨陽表現出來的‘隨意’無動于衷。
五姓七望不敬皇帝，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奇怪，你們這份聖旨，看起來確實是真的。無論材質還是印章，都沒有任何問題。但偏偏聖旨的內容卻頗為古怪，完全沒有按照正確的格式去寫。聖旨有聖旨的規範和要求，這份聖旨的內容卻仿佛只是隨意寫上的，如果是口諭，那就比較正常，聖旨的話……”
李晨陽疑惑的抬頭看了付宇凡一眼，皺眉道︰“你們應該沒膽子偽造聖旨，而且這聖旨確實是真的……到底怎麼回事？陛下在神都就已經知道這邊的情況了？所以讓你們帶著聖旨來申斥？
可陛下要是已經知道了，又何必申斥什麼？直接給出獎勵或者懲罰，才是最合理的做法吧？除非……陛下給了你們空白聖旨？讓你們在路上有需要的情況下，自己隨意在聖旨上寫內容？”
付宇凡心下頓時一個咯 ，眼神也閃爍了下。
注意到了付宇凡的反應，李晨陽震驚道︰“真是空白聖旨？！你們來邊境前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皇帝連空白聖旨都能給你們？！”
付宇凡被質問的開始緊張起來。
從能力上來說，他本就是四人里最差的，只不過是因為身後家族勢力最強，在神都時誰都或多或少願意賣他個面子，因此才會被選出來。
眼下李晨陽的反應跟他一開始的預期完全不同，一下子打亂了他的設想，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付宇凡自然而然的慌了……
“看來你們確實不是能拿主意的，只是被派來試探的嗎？剛才你讓人離開，是去通知你們此行的帶隊之人，對吧？那老夫就在正堂里等一等，看看你們的帶隊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李晨陽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正堂的主位上，讓家中下人沏上茶水，緊接著便安安穩穩的等候了起來。
至于付宇凡等人，李晨陽根本沒再去理會，僅僅是讓其他人各自去忙，有他這位家主端坐在正堂內等候，已經足夠了。
李氏眾人當然听自家家主的話，一個個長出口氣，一臉輕松的各自離去。
反倒是付宇凡一行人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各自也不再像之前剛抵達李氏宗族時表現的那樣飛揚跋扈，反倒是坐在正堂內的客椅上，看起來如坐針氈。
李晨陽一邊喝茶，一邊用眼角的余光默默的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盡管猜出了聖旨是空白聖旨，提前放在了這些人的手里，有需要的時候，再隨時寫上內容。
可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離譜，甚至到了以李晨陽的身份地位、都完全無法理解的程度。
得是被皇帝信任到了什麼程度，才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出門在外，隨身攜帶一份全真的空白聖旨？聖旨內容根據自身需要隨意撰寫……這和皇帝在外行走有什麼區別？
哪怕是手持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其實也到不了這樣的程度啊！
如此信任，絕對不可能給一群被派來邊境的二世祖。
按照常理分析，只能是這群二世祖的帶隊之人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拿到了皇帝給予的空白聖旨！
當然，這得拋開空白聖旨本身的離譜程度不提才行。
因為空白聖旨的存在，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所以李晨陽在暗暗觀察付宇凡一行人的反應，他想看看這群二世祖會不會表現出心虛的情緒。
通過二世祖們的反應，他可以得出一些結論。
比如領著這些二世祖從神都抵達邊境的人，和皇帝之間的關系究竟如何！
結果讓李晨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隨著他說完自己要在正堂內等待那名帶隊之人的到來，原本因為他的出現而略顯忐忑的付宇凡一行人，竟是逐漸恢復了平靜。
那是一種成竹在胸的平靜。
說明在這群人看來，只要那名帶隊之人出現，那麼所有的問題就都將不再是問題……
能讓一群二世祖這般信任，相當于直接收服了這群二世祖，那位不知為何方神聖的帶隊之人，想來非同一般！
帶著這樣的判斷，李晨陽安坐如山，不斷的調整著自己的精氣神，以便讓自身的狀態能夠處于最佳的層次上。
他已經默默將那名還未見面的帶隊之人擺到了跟自己相同的層面上！
就這麼等了整整一個下午，李晨陽始終氣定神閑，不過付宇凡一行人畢竟年輕，雖然經歷了一個半月的磨礪，相比于在神都時要成熟許多，但跟李晨陽這種老狐狸比起來，還是要稚嫩不少。
相比于李晨陽的沉穩，付宇凡一行人都顯得有點坐不住了。
正當一行人看起來仿佛要坐立不安時，李氏的管家終于快步走進了正堂。
來到李晨陽身前，躬身道︰“家主，一名自稱張三的人求見，他說他是負責帶那些二世祖去邊境前線報到的將官。”
“張三？真名？”
李晨陽愣了。
管家點頭道︰“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他帶著惡鬼面具，騎著玄甲精騎標配的混血戰馬，還有四名強者陪同在他身邊，似乎是在保護他的安全。我沒感知到他的修為強度，可負責保護他的那四名強者，都是甲等！”
李晨陽瞳孔微縮，當即起身道︰“走，老夫親自出去迎他。”
說完，李晨陽又看向了付宇凡說道︰“你們的帶隊將官來了，你們要出去一起迎接嗎？”
“當然！”
付宇凡和其他人所有人迅猛起身，緊接著擺出了隊列，在付宇凡和副組長的帶領下，整齊劃一的排成了三列，齊步前行，往正堂外走去。
一旁的李晨陽看的整個人都傻了。
活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他沒見過？
可眼前這樣的場面他真沒見過！
二十多人形如一體，無論是邁步的頻率還是擺臂的幅度，盡皆保持的一模一樣！
這種整齊劃一，充滿了莫名的壓迫感和撼人心魄的氣勢。
身為隴西李氏的族長，李晨陽自己也久經戰陣，自然很清楚如此驚人的協調一致性，若是放在戰場上，究竟能形成多大的加成！
別說神都的世家子弟了，即便是他們隴西李氏的家中子弟，都不可能表現出這樣的素養。
毫無疑問，這些神都來的二世祖，之所以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肯定都是那名帶隊將官的功勞！
想到這里，李晨陽的好奇心被提升到了丁點，他迫切的想要看看，能把一群二世祖變成這樣的家伙、能拿到空白聖旨的家伙，究竟是個什麼人！
“一二一！一二一！”
付宇凡一邊頭前帶路，一邊喊著口號。
其他人則是跟著付宇凡的節奏，以齊步走的方式前行。
李晨陽故意落後了半步，讓管家在前面領路，自己則是仔細的觀察起少爺們走齊步的過程。
非常具有美感，簡潔有力，令行禁止，讓堪稱是沙場猛將的李晨陽看的眼熱不已。
如果邊軍士卒都能被訓練成這個樣子，那邊軍整體的實力，起碼可以提升兩成！
這還是李晨陽保守的預估。
因為目前除了齊步走以外，李晨陽還沒看到其他的東西。
“立定！”
很快來到了族宅大門內的空地上，付宇凡看到了已經被迎進來的甦清和以及于前四人。
高喊立定後，付宇凡再次下令道︰“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
一套指令下來，整隊人迅速完成，再次讓旁邊的李晨陽看傻了眼。
這他媽的……都是什麼和什麼啊？！關鍵是……還挺好看的？
“報告將軍！小組二十六人，實到二十六人，報告完畢！”
付宇凡小跑幾步到了甦清和面前，以拳捶胸行禮後，開口道。
甦清和同樣回了一個軍禮，朗聲道︰“入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