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甦清和被惡鬼面具遮住的臉上浮現起了驚訝的表情。
在于前回來之前，他想過許許多多的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原因。
原本按照甦清和的預期，隴西李氏光明正大的指派邊軍對郡內百姓征收加派，而官府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應該是受到了李氏的壓力，讓官府不願管、不敢管。
加派的征收自然是為了賺取利益，趴在百姓的身上敲骨吸髓，這是諸多豪門望族最喜歡做的事情。
由邊軍來動手，則一可以展現出李氏自身對于邊軍的影響力，二可以用邊軍震懾百姓，讓百姓們敢怒不敢言。
總之，依著甦清和的想法，這肯定是一個官官相護，邊軍、官府、地方豪門彼此勾結在一起掠奪百姓的戲碼。
而少爺們借機鬧事，則能夠一定程度上的讓三方都收斂一些，別做的那麼過分，起碼給百姓們留一條活路。
可不曾想，整件事情確實是邊軍、官府、地方豪門的三方勾結，但最終的目地卻並非是為了掠奪百姓，而是為了堅壁清野？！
或許手段沒什麼區別，造成的後果也沒什麼區別，可目地一旦發生了變化，所有的認知就都會隨之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邊軍、隴西李氏，以及官府三方，也將從貪得無厭的剝削之徒，變成勇于擔責的種族脊梁。
“余震有沒有說，邊軍方面認為妖魔突破邊境‘結界’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們做這種堅壁清野的準備，必要性究竟如何？”
甦清和沉吟了片刻後，開口問道。
于前點頭道︰“邊軍認為妖魔突破邊境‘結界’的可能性大于六成，尤其是從近期的攻勢頻繁程度來看，妖魔方面絕對集結了過去數十年間，規模最為龐大的一支軍隊，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保持著對咱們邊境防線的壓力。
因此堅壁清野必須在幾年之內全部完成，否則的話，一旦邊境防線被突破，大量的妖魔闖入進來，開始步步為營的對咱們大周的領土進行蠶食，那麼邊境上的這幾個郡府，不管還有多少百姓繼續生活，都會成為妖魔先鋒的口糧。”
“六成啊……這麼高？那豈不是說，邊軍對于當前的局勢看法非常悲觀？”
甦清和皺眉道。
于前嘆氣道︰“沒錯，因此邊軍、地方豪門和府衙方面，對于這幾個郡府境內的百姓，也在加大壓榨的力度，必須把他們逼迫到完全活不下去的程度，他們才會願意逃難、內遷。否則但凡還有一點生存下去的希望，很多人都不願意離開故土的。
並且為了加快內遷的速度，很多手段還會非常血腥。對于邊軍、地方豪門和地方府衙來講，死活都不願意內遷的百姓，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殺掉、掩埋，否則他們只會成為妖魔的口糧，幫助妖魔先鋒大軍緩解進入到咱們大周境內的後勤壓力。”
甦清和沉吟道︰“不能直接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強行要求百姓們內遷嗎？相比于用壓榨的方式來逼迫百姓們自行選擇內遷，用行政命令去強行安排的效率要更高吧？”
于前搖頭道︰“之前在一些小地方嘗試過這種辦法，奈何效果並不好。在百姓們自認為還能活的情況下，強行把他們遷走，那根本用不了多久，被遷走的百姓就會再偷偷摸摸的回來。
尤其是百姓大量遷走後，土地空余出來，這更會導致被遷走的百姓滿心牽掛，只想著回來佔據更多的土地，用來耕種。反復的對這些百姓進行內遷和驅離，會極大的增加官府的負擔。
同時行政要求還不會被百姓們所理解，百姓們在內遷的途中怨聲載道，根本沒辦法的很好的去統合。如此反復下去，內遷的成效一塌糊涂，也讓地方府衙精疲力竭。”
甦清和了然道︰“偷偷摸摸逃回來的情況根本無法禁絕，反復進行遷移和驅離，也只會白白浪費精力和時日，于是三方一合計，既然百姓們如此不听話，那就干脆讓百姓們活不下去。只要活不下去，百姓們自然會走。不走的那些，就讓他們死在這里，反正不能給妖魔大軍留下任何東西？”
“對，很殘酷，卻沒有辦法。邊境這幾個郡府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只要堅壁清野完成，那麼邊境郡府的城池就會成為一個個戰爭堡壘，而妖魔一方又沒辦法在野外的廣大土地上得到任何補給，這將會給妖魔一方的入侵制造巨大的困難。邊軍、官府和地方豪門，會努力把邊境的這幾個郡府變成血肉磨盤，爭取讓妖魔大軍陷入在這幾個郡府之中，無力繼續深入咱們大周國土。”
于前擲地有聲的說道。
甦清和略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少爺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時候喊回來也來不及了，讓他們去鬧一鬧吧。不過既然是為了達成戰略目的的行動，得提醒下少爺們別太過分。頂多展示下存在感，告訴邊軍，二世祖們來了，這就可以了。”
就在甦清和從于前的嘴里知曉了事情的全貌時，白承澤已經帶著押解的邊軍小隊來到了最近一座城池的府衙外。
並且敲響了府衙大門前的鳴冤鼓。
相比于其他郡府，邊境這些郡府的人口數量是比較少的。
連帶著城池里居住的百姓數量同樣不多。
城池外堅壁清野，城池內卻需要足夠的人口來承擔各種輔助性工作，一旦發生妖魔大軍兵臨城下的情況，足夠的人口可以輔助戰兵緩解壓力，因此城池內的百姓並不會被內遷，反而要給予安撫。
畢竟，外面的農戶全部被逼走的情況下，城池內居住的百姓會因此而受到極大的影響。
鳴冤鼓敲了一會兒，府衙大門終于被從內拉開。
白承澤徑直帶著人便闖了進去。
府衙的主官接見了白承澤一行人。
在得知白承澤一行人的身份背景、以及這群人此來的目地後，府衙主官立刻感到頭皮發麻。
只能先行將被押解過來的那隊邊軍收押到府衙的牢獄之中，然後一邊安撫白承澤一行人，一邊偷偷摸摸派遣心腹去邊軍和隴西李氏那報信。
然而府衙主官沒想到的是，付宇凡一行人幾乎是同時抵達了隴西郡城的李氏族宅外，並且用聖旨輕而易舉的敲開了李氏族宅的大門。
再加上萬星河帶人不停的開始抓捕四處執行壓榨任務的邊軍隊伍，原本有條不紊的進行堅壁清野計劃的隴西郡，忽然間就熱鬧了起來……
隴西李氏的族宅內，李氏族長李晨陽坐在自己的書房座椅上，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身旁的管家，倍感不解的問道︰“你說一群神都來的世家子弟，拿著一份聖旨，要求我們李氏配合調查？”
管家拱手道︰“是，族長大人。他們的身份已經確定了，並不是假的。應該是年後剛剛被朝廷派來邊境前線的那群二世祖們，按照時日來推算的話，確實也該抵達咱們隴西郡了。”
李晨陽愕然道︰“我知道他們，神都傳回來的消息，他們的作用不是鼓舞邊軍士氣嗎？通過將他們派到邊境，來表明神都的貴族並不只是躲在神都歌舞升平，而是也會把家中直系子弟派來邊境拼命的，對吧？
他們為什麼手里會有聖旨？有聖旨也就罷了，和我們李氏又有什麼關系？讓我們配合什麼調查？他們不直接去邊境前線報到，完成他們應該完成的任務，跑來我們李氏這里干什麼？”
管家苦笑道︰“聖旨的內容是對咱們李氏進行申斥，同時問詢咱們李氏給隴西郡百姓加派的事情。那群二世祖要求咱們配合調查的，是咱們安排邊軍去負責收取加派的行為。”
李晨陽難以置信道︰“他們瘋了嗎？這是他們能探听的事情嗎？況且事涉戰略問題，怎麼可能去跟他們解釋？他們拿的聖旨是真的嗎？神都方面對邊境郡府這邊向來不會指手畫腳，為何會突然間發聖旨來問詢和申斥？”
管家為難道︰“族長大人，要不……您親自去見見他們？如果只是一群二世祖的話，倒還沒什麼，可那份聖旨實在是太麻煩了。至于聖旨的真假，這個……應該沒人敢假傳聖旨吧？再者說了，聖旨的材質和上面的印章，起碼我是沒看出有什麼問題。”
李晨陽深吸了口氣，從座椅上站起身來，無奈道︰“走吧，我親自去會會那群神都來的不速之客，看看他們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在管家的陪同下，李晨陽很快來到了族宅正堂。
付宇凡帶著三個排和副組長，整整二十六人，此時全都坐在李氏族宅的正堂內。
多虧了隴西李氏是五姓七望，族宅建築群規模宏大，正堂更是堪稱氣勢磅礡，否則一下子坐進來這麼將近三十個人，恐怕還真會感覺緊吧。
李晨陽抵達正堂時，隴西李氏已經有幾名地位頗高的長老，坐在正堂內笑臉相陪了。
因為付宇凡一行人此來完全是本色演出，一路上訓練出來的軍人氣質，在進了郡城後便扔的一干二淨。
所有人都把在神都時的紈褲氣質拿了出來，瞧著簡直一個比一個囂張，一個比一個蠻橫。
而且由于過去一個多月的各種訓練，這些少爺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染了不少山賊和土匪的命，連帶著在原本的紈褲氣質之下，還練出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悍勇和狠厲氣息。
配合著那種蠻橫不講道理的神態、坐姿、語氣，給人的感覺還真是威懾力十足。
沒辦法，你面對著君子的時候，可以講道理，君子能欺之以方。
可面對著一群正兒八經的紈褲子弟時，就像是被一坨坨屎給團團包圍，似乎無論怎麼處理都不對……
“家主，您來啦！”
隨著李晨陽走了進來，幾名作陪的長老趕忙起身相迎。
其中一名長老湊到了李晨陽的耳旁，傳音入密道︰“我們剛才問了這些人的來歷，全是神都那邊有名有姓的家族出身。雖然單獨某一個拿出來不值一提，可這些人加在一起，卻絕對是一股連咱們李氏也不能忽視的強大力量。
關鍵是听他們的意思，像他們這樣的人，好像還有七八十位，只不過其他人有別的事情要去做，並未跟著一起過來。家主，若他們沒有撒謊的話，神都中上層的世家貴族，基本上相當于是集齊了，這甚至足以影響朝廷了吧？”
李晨陽點了點頭，目光在付宇凡一行人的身上掃了一遍後，沉聲開口道︰“你們在家中就是這麼學規矩的嗎？見到老夫，都不主動起身見禮？別說是你們了，就算是你們的家中長輩，見到老夫照樣得畢恭畢敬！”
作為隴西李氏的家主，李晨陽居移體養移氣，再加上甲等修為傍身，根本不用說多重的話，只要往人前一站，就足以形成巨大的壓迫感。
付宇凡一行人一開始還安安穩穩的在椅子上坐著，就連看向李晨陽的眼神都是斜著的。
可隨著李晨陽的氣勢一顯，付宇凡一行人便下意識的紛紛站起了身，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被甦清和軍訓時的狀態。
發現付宇凡一行人突然間有了精兵的氣息，李晨陽忍不住輕‘咦’了一聲。
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付宇凡眾人一番後，李晨陽疑惑道︰“神都的世家子弟，都像你們一樣嗎？”
付宇凡挺胸抬頭，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胸口，行了一個甦清和教給他們、卻讓李晨陽看不懂的軍禮後，這才回答道︰“我們在家里都是不成器的，否則此次邊境之行，家族也不會把我們挑出來、送過來。”
“不成器的？”
李晨陽驚了。
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付宇凡眾人一番。
心下對于‘不成器’這個詞的意思隨之產生了懷疑。
是真不成器……還是在這兒玩謙虛呢？！你們這氣勢要是都不成器，那我隴西李氏的年輕一輩……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