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清和伸手暫時制止了白承澤的匯報,開口吩咐道︰“時辰不早了,今天就在這個村子里過夜吧,咱們人少,直接將營地扎在村中也無所謂。不過村中沒有糧了,晚飯需要咱們自己解決,晚上邊吃邊聊。
把你們白天查到的情況,做個簡單的匯報就行。這件事情我不會插手干預,具體怎麼查、怎麼處理、怎麼結束,都由你們自己決定,我只負責給你們兜底,以及萬一事態失控,我來給你們平息事端。”
白承澤應了一聲,立刻回頭再次跟其他三人安排起來。
得知眼前這一行不速之客要在村中過夜,老村長立刻招呼著村民們開始力所能及的提供幫助。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過去,老村長仍然不清楚眼前這群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但只從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以及舉動舉止之間的氣勢上,他就知道這些人必然來歷不凡。
所以他們村子到底還能不能繼續保留,村民們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真就要看眼前這群人的態度了。
相比于大周後方的郡府,位于邊境隴西郡的這些百姓,生活要更加困苦許多。
邊境戰事的慘烈,使得邊境郡府的百姓命如草芥。
連為了活著掙扎求存都做不到。
因為再怎麼掙扎,他們的命運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老丈,你們村子里還有多少人?”
一邊看著少爺們在村中空地上安頓,甦清和一邊同老村長閑聊起來。
“回貴人的話,村里現在一共只剩下六十七口人了。這些年生活越發艱難,每年收獲的糧食連繳稅都勉強,更別提自己吃了。我們大多數時候只能去挖野菜、吃樹皮,小孩子吃這些很容易生病,很難養活,所以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老村長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我听他們的意思,你們村里的土地,都已經被地主收走了?也就是說,你們現在除了村里的土坯房,其實並沒有什麼東西是自己的?”
甦清和繼續問道。
老村長搖頭道︰“貴人說笑了,村里的這些房子,現在也不是我們的,早就用來抵債還貴利了。我們現在住在房子里,每個月還要交租子的。反正這個村子,貴人您眼里所能看到的一切,其實都不是我們的。就連我們自己,都抵出去了。”
甦清和默然。
半晌,看著少爺們已經將簡易營寨扎好,甦清和這才開口道︰“那為何還要在這里住呢?再怎麼故土難離,也總得能活下去才行吧?這種情況下,你們即便是當流民,恐怕都不會活的更差了。”
老村長苦笑道︰“當流民又能去哪呢?邊境郡府都是差不多的情況,往神都方向逃難的話,一路上光是劫匪路霸,就能將我們吃干抹淨了。怕不是還沒走出去百十里地,就得死個精光,跑不了的。我們都是賤命一條,能活一天,便湊合一天吧……”
甦清和想了想,伸手從‘壺中世界’里取了些散碎銀子,塞到了老村長的手里。
在老村長詫異的目光中,開口道︰“將這些碎銀子給村民們分一分,每個人不要分太多,分太多不是好事,分一點夠活一段日子的,最為安全。然後順著官道的方向,往神都走。
我們是從神都過來的,這條線路上所有能遇到的山賊、劫匪之類的強人,都已經被我們清除干淨了。起碼幾個月內,這條路肯定是非常安全的,足夠你們安安穩穩的抵達神都。
神都外圍是一片自行搭建的棚屋區,你們到了神都後,可以開始新生活。只要願意賣力氣,在神都找到一口飯吃還是比較容易的。肯定遠比留在這里要好的多。”
“啊?這……”
老村長看了看甦清和的惡鬼面具,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一把碎銀子。
本能的想要將碎銀子推還給甦清和,可銀子就像是有魔力似的,牢牢黏著他的手掌心,讓他怎麼都推不動……
“勸你們離開也是為你們的人身安全考慮,今天這件事情,既然牽扯到了隴西李氏,那其實我也護不住你們的。哪怕我們在的時候,你們不會遭遇到什麼危險,等我們走了,你們會遭遇到報復的可能性極高。
就像那邊軍隊長所說的一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很多時候就身不由己了。哪怕只是為了震懾住其他村民,以免造成不好的影響,隴西李氏都必須拿你們開刀。所以相比于留在這里,逃難是更好的選擇。”
甦清和看到老村長的臉上滿是猶豫的表情,不由笑道︰“當然,是走是留,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我只是提供建議額而已。”
說完,不再理會糾結的老村長,甦清和轉身來到了白承澤四人的身旁。
除了安營扎寨以外,白承澤四人還專門派遣了一半的排外出狩獵。
村子周圍已經沒什麼能吃的東西了,但村民們的活動範圍有限,再加上作戰能力基本為零,對于大型野獸是沒辦法進行狩獵的。
因此只要跑得遠一些,願意進入到周圍的深山老林里,那麼獵物還是比較豐富的。
都說人在餓極了的情況下什麼都能吃,可那也要有一個基本的前提,就是戰斗力能夠碾壓,否則到最後誰吃誰都不一定呢……
“將軍,村民們知道的情況非常有限,但目前能夠確定的是,這個村子的人沒有說謊,邊軍隊伍確實在替隴西李氏收取加派,而且收取的極其夸張,甚至比官府收的糧稅還要高。
周圍其他村子的情況跟這個村子差不多,一個個全都已經米缸見底、吃不上飯了。土地、房屋,甚至包括自己,差不多全都賣給了地主。而出面做這些事情的地主,似乎和隴西李氏關系匪淺。
另外,官府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按照附近那些村民們的說法,他們有聯名去最近的城里告狀,結果卻是告狀的村民們都被抓了起來,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加派的征收卻從未有片刻停歇。”
白承澤一臉氣憤的開口道。
“那你們是什麼計劃?”
甦清和反問道。
白承澤跟另外三人交換了下眼神,這才拱手道︰“將軍,我們想的是,既然這件事情您不打算出面,只是事後負責兜底,那我們就最好是利用我們的身份來做文章!
我們這些人,如果單純只看我們自己,若是沒有了將軍您和幾位甲等教官的支持,那我們其實屁都算不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只剩下身後的家族背景了。
雖然神都的人都知道,我們是被發配邊境的,即便是死在了邊境,家族那邊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相反,或許家族那邊反而希望我們死在邊境,用我們的死,來獲取一些利益。
可這樣的想法是絕對不會擺在台面上的!起碼在明面上,我們身後的家族勢必要給邊軍施壓,勢必要給朝廷施壓,只有喊得聲音足夠大,看起來足夠重視我們,才能用我們換取更多的好處。”
甦清和的臉上浮現起了感興趣的表情,點頭道︰“有點意思,接著說。”
白承澤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隴西李氏地處邊陲隴西,就算在神都有人常年駐守,一來一回之間路途遙遠,消息傳遞也是相當不及時的。況且五姓七望在神都的人,根本踫觸不到朝廷的核心。
而邊軍這邊跟朝廷的聯系還不如五姓七望,他們能知曉內里真正原因的可能性很小。在感受到我們身後那些家族施加的壓力後,只會認為我們被派遣到邊境來,不過是朝廷為了鼓舞士氣演的一出戲。
這種情況下,我們身後的家族力量,就是我們能用來假借聲勢的大旗!我們直接擺明車馬,把身份亮出來!然後裝作什麼都不清楚的那樣,跑去官府告狀,隴西李氏絕對不敢對我們下黑手的。”
付宇凡接話道︰“退一萬步講,即便隴西李氏看出了這里面的彎彎繞繞,知道我們是被發配到邊境的,其實也不敢對我們做什麼。我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邊境,死在跟妖魔作戰的過程當中,若是還沒到邊境就死了,那隴西李氏是要倒大霉的。”
甦清和沉吟道︰“想的很清楚,狐假虎威的打算也不錯,但接下來呢?既然這件事情可以確定地方官府之情,那想來邊軍也不可能一無所知。隴西李氏,邊軍,地方官府,三方有默契的情況下,完全能夠在邊境只手遮天。
你們能在這張大網下做什麼?還是說,你們並沒有打算鬧出什麼結果,只要能鬧一鬧,搞出一些事情來,就心滿意足了?做事之前,一定要明確自身的目標。有了目標之後,才能有條不紊的去推進,而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白承澤遲疑道︰“我們……確實沒想過最終能怎麼樣。那畢竟是隴西李氏,五姓七望在地方上是絕對的土皇帝,我們頂多仗著身份讓李氏不敢對我們下狠手而已,但要說憑借我們就將李氏掀翻,那也太過異想天開了些。”
甦清和點頭道︰“可以,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這是好事。那目標我來給你們定吧。不需要對李氏造成什麼傷害,你們也不可能動搖李氏的根基,只要將這件事情的全部情況查清楚,就算勝利。到時候我會將具體的情況用密折發回神都,如何處理,自有陛下定奪。”
白承澤當即點頭道︰“明白!這個任務倒是不難!按照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隴西李氏其實根本沒有遮掩這些行為的意思。或許在隴西李氏看來,他們在隴西郡內的所作所為,不管違背了多少大周律,都根本不算什麼大事,所以沒有遮掩的必要。
這對于我們調查事情的全貌,會很有幫助。反正隴西李氏自己也不在乎,相關的事情並不隱蔽,也沒有進行任何實質上的封鎖。憑借著我們這些人擺在明面上的背景,估計頂多是費上一番工夫,差不多就能把事情的全貌查個八九不離十了。”
“那就去做吧,只要抓住核心要素,相信結果就不會差。把你們在神都的紈褲模樣展現出來,給隴西李氏一點小小的二世祖震撼。你們越囂張跋扈,隴西李氏就越不敢對你們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因為只有講理的人,才會受欺負。習慣于耍流氓的人,反而沒誰願意招惹。”
甦清和笑呵呵的說道。
“是!將軍,您就瞧好吧!明兒一早,我們就押解著這隊邊軍,鬧到最近城池的官府去!到時候把身份背景一亮,好好的嚇唬嚇唬這群沒見過世面的邊陲土包子!”
付宇凡斗志滿滿的說道。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既然大體上有想法和計劃了,就不用事事跟我匯報了。把這件事情,當做是你們前往邊軍報到之前、最後的一次集體行動檢驗吧。相比于剿殺山賊土匪,針對隴西李氏的這次行動,反而要更考驗你們處理問題的能力。行軍打仗,有時候不光要能打,同時也得有靈活的想法,不能太過墨守成規。”
甦清和說完,真的不再繼續摻和到少爺們的行動之中,而是帶著剩下的于後三人,稍稍跟少爺們的營地隔開了一段距離,自行簡單落腳。
經歷了過去的一個半月的培養,少爺們已經形成了相當嚴密的組織度,借著這次隴西李氏的加派事件,正好看看少爺們的判斷能力。
反正大方向基本確定,少爺們鬧出再大的亂子,也在可控範圍之內。
“休息吧,這一個多月你們也累壞了。接下來他們和隴西李氏對上,咱們只要在一旁默默看著就好。除非他們有生命危險,否則咱們都不需要出手干預,看看他們究竟能鬧出怎樣的動靜來。
這是他們在去報到之前的最後一次集體行動檢驗,也是我們去報到之前的最後一段放松的日子。等到了邊境前線,你們就要跟余震一起,繼續執行深入敵後破壞的危險任務了吧?”
“對,恐怕會比以前更危險,畢竟,現在妖魔的攻勢更加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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