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不老只是傳言。
阮響還是老了,她的皮膚擋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喚,鬢角也有了白發,不過近五十的人了,現在看起來,還是比同齡人顯得年輕些,如果忽略白發,那麼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
為了這次閱兵,阮響還把白發染黑了,雖說是一次性的。
所以在百姓眼里,這十年,阮響似乎沒什麼變化,于是都認為阮響大概是不會老的,或者說不會那麼老。
但她看起來仍舊強健,身體筆直,也沒有發福。
“阮姐看著還是那麼精神。”
“哎呀,怎麼還是戴著手套?阮姐的胳膊到底是不是鋼鐵做的呀?!”
“就算是又怎麼樣?雖說咱們現在還不成,可再過個幾十年上百年,活動自如的鋼鐵義肢那不是隨便就能做出來的嗎?”
“說不定阮姐是從後世穿越來的。”
“哈哈哈哈哈,你是穿越話本看多了吧!”
“穿越——那也是有理論基礎的,時間是線性的,兩個時間線的世界是平行線,本來不該相交,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出現了意外,時間線之間產生了漏斗一樣的交集,上面那條時間線上的人順著漏斗滑下來,那不就是穿越了?兩個世界,但時間不同。”
“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不可能的!科學是可以解釋的!”
“倒也有幾分道理,這麼說,也不算回到過去,而是來到了另一個時間線更類似于過去的世界。”
“這回我听懂了。”
阮響倒不知道如今的百姓對她的胳膊少了很多興趣,不過即便知道,她還是會戴上手套,畢竟才建國這些年,許多地方仍舊迷信——有些百姓還是習慣信點什麼,不信的話,他們的日子就似乎失去了一些依靠。
不過阮響現在是很不愛發表長篇大論的,想來百姓們也不願意听,畢竟真要發表,里面都是些冗長的理論,百姓們愛听些簡單的內容。
于是這一些,阮響在拿起話筒後說——
“這十年,咱們的耕地又翻了一番,本地產的糧食足夠養活所有百姓。”
“新建了一千多個工廠。”
“經過統計,二十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青壯年中,八成都有全日工的工作。”
“十年,咱們走過了一段艱難的路,也做出了不錯的成績。”
她停了停,百姓們便不由的放聲歡呼,幾乎要把嗓子都喊破。
“是呀是呀!我家的孩子都在干活了!”
“再沒有找不到活干的人了!”
“不對呀!還有兩成人在干什麼?”
“那兩成人難不成都是殘廢?”
阮響等百姓們都喊累了,這才繼續說︰“可咱們仍不能懈怠,不要忘記,天下仍舊有受苦的人,仍舊有找不到出路,無法奉養父母,養育子女,喪失尊嚴的人——因此,我們仍要不懼艱難,磨礪奮斗,勇往直前——”
“我宣布,開國二十年國慶日閱兵,現在開始!”
當她的話落音,一陣巨大的,足以叫人膽寒又興奮至極的腳步聲響起。
那腳步聲格外整齊,幾乎無法想象竟然是數千人在同一時候發出的。
每隔十年都有這樣的場面,百姓們雖然有許多人沒見過十年前是什麼樣,但也能從報紙和他人的嘴里知道。
可對那些千里迢迢趕過來的異邦使者們來說,這一幕幾乎要叫他們暈厥過去。
這——還是兵嗎?這是軍隊嗎?!
“這、這還是軍隊嗎?!”
博杜安幾乎是尖叫出來的。
他看到了這些走過來的士兵,無論男女各個高大,每個人似乎都比他高一個頭,女兵們的胳膊都比他的粗,他們是那樣的嚴肅,冷漠,又肅然強壯,每個人都不像是人了,仿佛是復制出來的刀,每一把都殺氣騰騰,又懂得克制。
法蘭西的兵是什麼樣的呢?
當戰爭要到來的時候,國王會召集公爵們,于是公爵們又召集騎士,騎士們都是貴族子弟,他們會有最好的馬,最精致的盔甲。
可他們召集來的兵都是貧窮的農夫,這些農夫只能分到長矛和斧頭,甚至找不出幾個能用弓箭的人。
行軍的時候,農夫們拖著長矛,背著斧頭……
和這些士兵比起來,法蘭西有兵嗎?
那只是一個個孱弱的平民,他們只會被驅趕著,哆哆嗦嗦地舉起長矛,然後在靠近敵人的時候尖叫著沖上去,又或是尖叫著奔逃離開。
可看看華國的兵——他們比法蘭西的貴族更為壯碩,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們能享受到多好的飲食,不能缺肉,不能缺糧,他們吃下去的每一粒米都能化作他們身上的肌肉和脂肪,讓他們在戰場上能比敵人更為有力。
當他們手里提著刀,狠狠劈砍下去,那麼沒有任何人的腦袋能抵御這樣蠻橫的力量。
“那是什麼?”博杜安看到了槍。
譯語人說︰“那是槍。”
博杜安皺起了眉︰“這是你們的武器?為什麼看不到刀鋒?這樣一根桿子能打仗?”
譯語人小聲說︰“那是火槍,殺人于無形。”
可博杜安還是不明白,火?槍?這是他的知識盲區。
但同伴是知道的,同伴激動地說︰“我听商人說過!只要有火藥,我們也能做出來!”
博杜安已經徹底不搭理這個同伴了,同伴似乎覺得,華國的東西他們都能仿造,不管是制度還是武器,又或者那些精美卻沒什麼用的工藝品。
狂熱的幾乎失去了理智。
博杜安垂下了頭,華國有這樣的士兵,這樣多的工廠和工人。
他們要付出什麼,這些人才肯背井離鄉,放棄唾手可得的好日子,去到法蘭西干活呢?
或許他們能給幾個人承諾,讓他們成為了一個小官,甚至新貴,娶到子爵家的女兒。
但他們不能給幾十個人這樣的承諾。
“華國……”博杜安吸了一口氣,他緩緩閉上了眼楮,“我們學不了。”
一旦學了,所有貴族都會死。
包括他。
他想活著,所以——他不能放同伴回到法蘭西,不能讓他去那群小地主出身的精英里宣講他在華國的所見所聞。
同伴必須死在海上。
可能是腳滑掉到了海里,也可能是吃錯了東西,腹瀉至死。
總之,有很多辦法。
博杜安依舊看著那些士兵,可他也去看高台上的人。
他有些失望,失望于法蘭西沒有這樣的國王。
他也慶幸,慶幸法蘭西沒有這樣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