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地並不大,它的勢力範圍只有遼宋接壤的那一片,連起來是曲折的一條線。
但阮地帶給周圍國家的影響卻越來越大,不止是貿易往來的影響,還有戰事,自從阮地崛起,原本摩擦不斷,小戰不止的各國,突然就偃旗息鼓,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甚至于遼宋兩國都能重新開始貿易,宋國甚至停止了對遼國的歲貢,遼國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尤其在倭國發現銀礦之後,各國都對那海量的白銀虎視眈眈——可只有阮地掌握了航道。
因著阮地這麼多年海運貿易極為依賴,所以阮地的航海技術可以說是當今最先進的技術,每一艘船的船主和副手都有數年經驗,連船工都有極強的組織能力,在船主和副手都沒有指揮能力的時候自己組織同事應對危險。
阮響也極為重視海上軍事,海軍船在造船業逐漸成熟之後,已經能完全掌控對阮地來說最主要的幾條航線,在這幾條航線上,但凡沒有阮地的許可,任何船只都屬于入侵,海軍可以在不回航請示的情況下發動攻擊,當然,前提也是必須再三警告而對方不予理會。
在不知不覺間,所有國家都無法再忽視阮地——這個地方沒有建國,統治者也不以皇帝自居,加上地方不大,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包括宋國,都沒有重視阮地。
統治者是個女人,地盤又小,且每次打下一個地方都會很長時間不再有動靜,並且阮地不僅賣東西,購買力也很強,阮地城鎮里的百姓比許多國家都城的百姓都舍得花錢。
打,似乎沒有必要,不打,好處多多。
尤其它還處在遼宋兩地之間,無論遼宋哪一國先動手,另一個國都不得不去幫阮地。
對吐蕃大理這種遠離阮地的國家而言,和阮地交惡就更沒有必要了。
源源不斷的奢侈品送到這些國家,供給王室和達官貴族,這些昂貴的,無用的,但令人離不開的東西,漸漸發揮了旁人都想不到的作用,阮地像是一個抽血泵,不斷抽來這些國家的血,又輸送到西夏和回鶻。
阮地的工人們不止去倭國,還去西夏和回鶻。
西夏自不必說,但回鶻百姓能感受到這種生活的變化,尤其是緊鄰西夏的邊關。
當回鶻使團經過邊關,他們看到的是回鶻邊關的巨大變化——這些地方已經修起了路,而回鶻普通百姓想進入西夏和阮地,甚至不必經過本地官府的允許,他們會成群結隊的翻山越嶺,拿著自己的戶籍,互相作保進入西夏。
西夏現在的活很多,各行各業都在發展,尤其是修路和修各種廠子,挖礦雖然苦和危險,但收入不菲,所以回鶻百姓會悄悄到西夏干活,掙到了錢便買上許多東西送回家。
漸漸地,住在邊關的回鶻人大多有了兩個家,一個在西夏,把妻子也接過來一起干活。
另一個在老家,逢年過節再回去。
為了方便兩邊進出干活,邊關的回鶻人甚至自動自發的開始修路,各村的村長們自己掏不出來錢來雇工,但各家都肯出兩個壯勞力去修,而且自帶干糧。
使團在經過時,還能看到有些壯漢在修繕那些充滿泥濘的窄路,明明他們是同族,但那些壯漢在看見他們的時候卻立刻躲到一旁的草叢中去,看向他們的目光充滿了警惕和嫌惡。
邊關的回鶻人憎恨他們。
可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
使者們在客棧歇息了一晚,整個鎮子沒什麼可看的,總共也只有兩條街,說是鎮都算是格外給面子,但這個鎮子卻異常熱鬧,當他們在晨光中醒來,拉開簾子,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就是背著背簍,提著扁擔,甚至推著獨輪車的,剛從回鶻過來的同族們。
使者迷瞪著眼看著,這些回鶻人都穿著棉衣——別說回鶻邊關平民,就是都城一些小有家資的回鶻百姓都穿不起這樣的棉衣,他們說著使者們听不懂的土話,或笑或拿出自己的東西來售賣。
雖然這個邊關小鎮的售賣各種東西的人不少,但使者們昨日進城的時候也听了一耳朵,這里東西的售價竟然不算特別便宜。
使者們在客棧用了飯,這才一臉焦急的再次去詢問女吏。
得到的回答仍然是要麼按貨物來算,要麼就只能扣留,等他們回程的時候再還給他們,自然,他們要取走扣留的貨物就得交一筆暫存錢,畢竟倉庫有租金。
他們垂頭喪氣的進去,又垂頭喪氣的出來。
“怎麼如此不通人情?哪怕是以前……就是朝貢的時候也萬沒有這樣的事!”有使者忍不住抱怨,“便是朝貢的時候,大國也得大開方便之門,哪有將人和禮物拒之門外的做法?”
其他人已經懶得互相安慰了。
他們自從過了邊關,遭遇的都是與他們的出身完全不相符的待遇。
女吏對他們沒有半點笑臉,雖然不至于言辭激烈,但確實一點優待都沒有,仿佛他們不是使團,只是普通的回鶻百姓。
黨項人就更不必說了!一個比一個野蠻!
其他人在客棧歇息的時候,布格獨自走出了客棧,他是使團中最年輕的那個,他爹在回鶻王庭中頗有一些地位,雖然是小官,但人脈通達,于是將布格塞進了使團,出使不是打仗,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且阮地的富裕如今天下皆知,可想而知,一次出使或許就能得到不少好處。
而布格此時也還不到十七歲,他對阮地的好奇也讓他一口答應了下來,沒有把機會讓給自己的兄弟,讓他對阮地產生好奇的並不是商人們賣來的那些或奇怪或奢靡的貨物,而是那些阮地商人和他們帶來的伙計以及阮地的鏢局。
阮地如今仍舊有鏢局,官營的有,民間的也有。
只不過由于阮地內部的道路依舊修繕的差不多,土匪山賊也被清理的干干淨淨,民營的鏢局接的都是前往阮地之外的生意。
所以阮地如今仍舊有不少人練武,鏢局招人,招得仍然是能近身搏斗和運用冷兵器的武人。
畢竟阮地的槍支連士兵都不能隨意佩戴和使用。
沒有上面點頭,軍營根本不會把槍發放下去。
布格覺得他們這些人——無論是商人還是伙計鏢師們,都帶著一種奇怪的氣質,那是回鶻人沒有的,也是在回鶻的漢人們沒有的氣質,他被這種氣質吸引,產生了好奇,便格外想到阮地去真切的瞧一瞧。
布格走出客棧,看向了蹲在路邊賣臘鴨的男人。
男人一看就是回鶻人,他身上穿著的是回鶻貧民常穿的衣物,在天氣寒冷的現在顯得那樣單薄,一層層的補丁無聲的暴露出他的貧寒,他時不時搓手,或抬頭吆喝著攬客。
布格走過去,他低頭看男人放在地上的藤框,藤框里塞滿了各種臘鴨臘雞,看個頭就知道全是野鴨野雞。
“你是個獵戶?”布格蹲下來問。
男人看了眼布格,他剛剛還充滿期望的眼神在看清布格的瞬間變得警惕,他低著頭把藤框收回去,一言不發的偏過頭,並不回答布格的問題。
布格又看男人露出來的胳膊,胳膊上有不少老傷,有些是蛇或別的野獸的牙印,有些是猛獸指甲劃出來的深痕,布格又說︰“這兒是西夏,我也不認得你,何必害怕?”
男人低聲說了什麼,布格沒听清,他又說︰“許多人都來這做生意,安心吧,我也做不了什麼,不過異國他鄉,我看見你,便如看見我親兄弟一般。”
“你賣的我都要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