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的街頭,烏林答有些無措的抓著自己垂到胸前的辮子,她像一只被扔到陌生地方的雌獅,再怎麼恐懼也要做出凶狠的模樣來抵御陰暗處的敵人,哪怕她死死抓著辮子,手甚至有些顫抖,也高昂著頭,用雙眼掃視任何一個從身旁走過的人。
納坦則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她也並不害怕,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去看街邊的鋪子。
“這邊的大人們說,已經給你們找好院子了。”譯語人微微弓著腰,哪怕在阮地沒有主人和奴僕,但他們畢竟是要跟著回去的,家人還在那邊,對著這些“主人們”仍然小心翼翼。
烏林答雖然和譯語人沒什麼交情——這個人也不是出自她的部落,不是她的奴隸,但她仍然能敏銳的察覺出這個人在此時,和在路上對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
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似乎找到了“靠山”的感覺。
烏林答點點頭,她不肯露怯,街面上的人或物越是陌生,她越是要表現的滿不在乎,她聲音冷硬地說︰“帶路吧,胡沙他們去了嗎?”
雖說一路上男女一處,不過到了阮地之後,男人們就住在別的客棧里。
這讓烏林答很不滿意,雖說她們和同行的女真男人們大多沒什麼親戚關系,也並不怎麼友好,甚至他們的父輩還在競爭,或許前一年還打過仗,但起碼,他們之間的關系是比她們和漢人的關系親近的。
現在這里只有她和納坦,她們的武器也被收走了,腰間沒有鞭子,手中沒有長刀或匕首,在這個充斥著漢人的地方,她們能靠什麼保護自己?
不過,再不滿意烏林答也只能忍耐,現在是她們有求于人。
譯語人看著烏林答的臉色︰“他們已經過去了,和你們不在同一個地方。”
又是這樣!
烏林答咬著後槽牙,漢人一定有陰謀!
但她仍然不動聲色︰“我記得你是額爾的奴隸。”
譯語人沉默了半息,沉默過後,他低著頭,飽含深情地說︰“是主人拯救了我,是主人保護了我的性命,作為卑賤的奴隸,無論如何我都會對主人忠誠……”
“你最好記得你的話。”烏林答冷著臉。
譯語人的手在袖子里悄悄捏成了拳頭。
而不遠處,官府派來的女吏卻抱著手,皺著眉看著這一幕,她听不懂譯語人和烏林答所說的話,但她看不慣譯語人這樣卑躬屈膝的態度。
“奴隸……”女吏對同事說,“這些貴族難道沒想過嗎?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人甘願為奴?”
同事輕笑了一聲︰“要是他們明白,宋地的官員明白,哪里還有我們?豈不是早就天下大同了?好了,你也別慪氣,這個譯語人的爹娘,妻子和孩子都在女真人的地盤,因著他有用,他們在那邊至少不會被趕到羊圈里睡覺,不用擔心被拉出去做炮灰,他不能得罪這些貴族,否則他的家人會是什麼下場?”
“咱們可以讓他留下來,但沒有辦法把他的家人接過來,貿然插手不是好事。”同事嘆氣道,“有時候做好事,也是要看時間地點的,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女吏︰“我多盼著阮姐派出大軍,將天下的奴隸都釋放出來。”
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烏林答跟著譯語人上了人力三輪車,她抱著納坦,死死盯著坐在前一輛車上的譯語人,這時候她也不在意奴隸可以坐在自己前面了,甚至和自己坐著一樣的車,她只是把下巴抵在納坦的頭頂,目光從前方的譯語人身上,挪到了路邊的阮地百姓身上。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城鎮,老家也沒有城鎮,那是遼國才有的東西,提起遼國,女真人全都咬牙切齒,他們不屑于去學遼人。
但其實也是根本學不了。
老家很窮,女真人不能在一個地方長久居住,放牧的牧場今年搶到了,明年或許會被別的部族搶走,種地的土地,今年還能種出糧食,明年種出來就稀稀拉拉,天寒地凍,一到了冬天,除了壯年人根本沒人能出帳,只能驅使奴隸去干活。
所以即便不打仗,不爭奪牧場,奴隸也是一茬又一茬的死。
他們已經快沒有奴隸了,現在還活著的都是世奴,幾代之前就被搶掠過來,有漢人也有韃靼人,延續了幾代。
烏林答看著路邊跑過的孩子,年邁的女人背著藤筐,年輕的男人腳步匆匆,還在讀書的女孩手里拿著書,笑著同身邊的同學談笑——她一時間充滿了嫉妒。
這些人不用擔心明年的牧場,不用擔心過冬的柴火。
路邊的店鋪,那一棟棟在她看來的高樓,都是她不曾見過的。
納坦縮在烏林答的懷里,她小聲說︰“烏林答,我想我的小馬了。”
烏林答抓著納坦的胳膊,她輕輕閉了一下眼楮︰“納坦,你覺得這里好嗎?”
納坦點頭︰“這里不冷,他們好像也不用搶牧場!等我回去以後,我要告訴額魯,原來漢人真的很有錢!”
漢人有錢,女真人也是知道的,不過漢人的錢輪不到他們去搶,以前都是遼國搶,他們最多搶一點漢人當奴隸,但關于漢人有錢的傳說還是流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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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坦環顧四周︰“我喜歡吃面圈,他們說那個叫面圈,我以前沒吃過!”
老家哪兒有那麼多油呢?羊油是要仔細收集下來的,他們的油燈,火把,都要靠動物的油脂,冬天還要拿來擦臉擦手,炸貨別說吃,就是見都沒有見過。
“如果這里可以跑馬就好了!”納坦,“這里比老家好。”
烏林答抿著唇,她也覺得這里好,但……這是漢人的地方,不是她們的家。
她們的家在遙遠的白山黑水之間,那里沒有城鎮,沒有店鋪,只有行商的小販唱著歌謠,騎著馬,從遠處的山林里走來,那個時候,整個部族的女人都會高興起來,孩子們會在草地上狂奔,小販會帶來他們需要的鹽和酒以及針線,帶來孩子們喜歡的糖塊。
烏林答低著頭,又看向前方的譯語人。
她以前從不在意奴隸是怎麼想的。
奴隸就是奴隸,他們的命是不好的,命運讓他們成為奴隸,所以他們不應該反抗。
但此時此刻,她忽然想,這個奴隸如今是什麼感受呢?
都是漢人,他在遙遠的異地當著最卑微的奴隸,對誰都要點頭哈腰,他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馬,自己的刀,他和他的父母妻兒都不能反抗,女真人自己都吃不飽,更何況他這樣的奴隸。
此時他來到這里,看著自己的同族過著這樣的生活,他心里會冒出怎樣的想法?
烏林答輕聲說︰“他們恨我們。”
納坦奇怪的抬頭看她︰“什麼?”
烏林答搖了搖頭︰“或許,這里的女主人不會幫我們……”
她知道這里的統治者是個女人,而她絕不會輕視和小看女人,在老家,死了丈夫的寡婦只要有能力,就會受到擁護,她丈夫的族人也會跟隨她,成為她的部下。
她不會覺得女主人就會更善良,更無私。
這里的統治者如果知道,漢人在她的老家是奴隸,她……會答應給她們武器嗎?
這些武器不會只對著遼人——女真人不能沒有奴隸,沒有奴隸,冬天死的就是他們了。
他們一定要搶人。
納坦卻突然說︰“烏林答,我想學漢話,以後額魯和額聶來這里,我就可以帶他們玩啦!額魯身上許多傷,他可以來這里治病!”
烏林答抓住納坦的手腕︰“不!”
她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納坦說︰“你不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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