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報社內人聲鼎沸,年輕的姑娘高舉著幾頁紙喊道︰“明天的版面定要給我留一塊!這可是要緊事!”她才喊了幾句,一旁就有人回嘴︰“你回回都是這句話!誰寫的不是要緊事?我這邊還有人命案子!”
“油墨在哪個庫?印刷廠那邊說油墨不夠了!”
“西夏那邊來了信,總要留個版面給那邊!”
“今年的糧食指導價出來了麼?上頭有沒有文章要發的?”
“指導價還沒出來,不過今年應當要出一批新種子,雜交稻種,這個得要個版面。”
“上回不是提了嗎?”
“上回也只是提了,這回總得好好寫一寫,否則你只叫農戶種,卻不告訴他們這種子比以前的好在哪兒嗎?”
“劉翠!你又寫這麼多!”主編氣急敗壞地走出來,沖著那年輕姑娘喊道,“你都給幾篇了?篇篇都說是要緊事,我說了多少回,三天給一篇就行了,至多兩篇,不然版面都給你,旁的不上了?”
劉翠倒不怵主編,她急切地繞過人群,對主編據理力爭︰“這樁樁件件哪個不是要緊事?這個,兩村為了一個農先生打起來,這像不像話?這都多少年了,怎麼兩村毆斗之風還在?這不是毆斗的事!這是風氣的事!”
主編︰“你看看為著這個你寫了多少字?八百!”
劉翠這才有些心虛︰“那……我總得言之有物吧?總不能只寫事情,不寫心得領悟?”、
“報社又不是學校!”主編,“那好,這一篇,娃娃嗆奶,這有什麼好寫的!”
劉翠正色︰“娃娃嗆奶也緊要啊,阮姐都說了,娃娃就是未來,我也寫了呀,這娃娃嗆奶,是爹娘喂奶的法子不對,主編你想想,許多小夫妻在城里干活,父母在鄉下種地,他們沒有長輩指點,嗆奶看著事小,孩子嗆死的也不少呀!”
主編頗有些頭疼︰“報紙是為了針砭時弊,是為了告知百姓如今天下之大事,這些利民便民的文章可以發,但不能這麼多,就是有這麼多,那也不能有這麼多字!我們這是報紙,不是編撰成冊的書!”
“我倒也想編書……”劉翠小聲說,“那不是沒有出版社要我的投稿嗎?”
主編指著她,氣道︰“到底是哪個天殺的讓你來報社的!”
劉翠更小聲了︰“不是您自個兒招聘的嗎?”
主編一愣,她切齒道︰“我真是該死。”
“你來報社也有半年了,寫的全是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主編怒火攻心,“天下大事,上頭的政策你不寫也就罷了,總歸要有勸民勸事的職責吧?你寫育兒——可知如今有多少關于育兒的書?人家小夫妻要看育兒的文章,不去買專門的書,買報紙做什麼?還是花錢買了兩樣,寫的是一回事?”
“你可知記者的職責?可知報紙的職責?”
“再寫不出來有用的東西,我看你盡早去出版社問一問,看能不能謀個職位!”
主編不肯再跟她分辯,怕分辯著分辯著自己又被她繞進去了,用稿紙遮著臉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劉翠站在原地,同事們對她報以同情的目光,又或是幸災樂禍。
等她拿著稿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旁的同事才勸她︰“你這是何必?如今百姓喜歡看西夏那邊的事,還有回鶻,再不濟流求也行,咱們的工錢雖說是官府發的,但官府也不養閑人,倘若買報紙的人少了,咱們的工錢就要降,不降也得開除幾個。”
“姐姐,不是我不想寫,但這麼多人寫,我又怎麼寫的出新意?”劉翠也委屈,“一件事,五六個人寫,最後就挑一篇文章……”
“我來了半年,也只有一篇關于學生升學的文章登了報……”劉翠抹了把眼角的淚珠,“那些大事,政策,都有老資格寫,我還不夠格。”
同事嘆氣︰“這也是,政策文章不是人人都能寫好的,要淺顯易懂,還要沒有錯處,文字也要精簡,又不能是文言文,白話文要縮短可不容易,這一類的文章還要送去上面檢驗。”
倒是劉翠寫的文章類型,登不登報社內就能定。
“且歇一歇吧,剛剛主編說的也是氣話,你文筆一向是好的,成績也好,當年肯招你也是你文字犀利詳實,說不定歇一歇,反倒能寫出好文章了?”
劉翠微微點頭,心里還是覺得委屈。
可再委屈,該干的活也還是得干,她想另闢蹊徑寫民生,但偏偏一直沒能得到賞識。
更何況當記者,沒有文章登報,就只能拿死工錢,青州這個地方,報社一個月四百的工錢夠什麼呢?她家又不是青州的,報社又不包住,她和同事合租了一間有電燈的屋子,一個月都要挪去一百二,這還是房主看她們是報社記者的份上少收了錢,否則她日子只會更難過。
叫她辭了這份工,去找別的活做,她又不甘心。
掌天下喉舌,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記者,這其中的成就感難以言說。
又在下班前寫了兩篇文章,劉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預備著明天就下鄉,她就不信再找不到有用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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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陸續都走了,劉翠為了省錢,在報社里喝足了水,把水灌進自己的水囊里,又拿了兩個糕點裝在自己的斜挎包里才走出去,這時候報社已經沒人了,只有主編還在辦公室里挑稿子。
走出了報社,劉翠打了個哈欠,預備回去之前買杯飲子,吃了糕點就算晚飯了,早點睡,也能省下一筆錢來,今夜就不寫稿子了。
然而一出去,劉翠就被人堵住了。
“你是?”劉翠對眼前這個高大男人沒印象。
男人拱手道︰“我乃黎氏商行的管事,鄙姓謝,謝暉,受東家之托,送來幾位小友,都是自臨安而來,受封建宗法壓迫……”
他的話沒有說盡,但劉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身後的人。
三女一男,正有些無措地站在路邊,看著熙攘的人群和劉翠背後的報社。
報社建起來才兩年,剛開始是一月發一次報——那時還沒有太多活字,木制的活字太容易變形,金屬活字又耗費功夫,到如今,一日一發仍舊困難,還是得三日一發,常用的三千字就罷了,少見一點的字難道還要單獨鑄模嗎?一次次積攢著,幾個庫房內堆得全是活字,這才勉強夠用。
好在如今是蒸汽滾筒印刷,排版需要不少人工,但于印刷上輕松了許多,這才讓印刷廠沒有叫苦連天。
現如今印刷廠還是官營的,倒不是不許民營,而是前期投入實在太大,民間沒有商人敢一次就投這麼多錢,且還要受官府監管,不知何時才能收回本來。
金屬活字可不是一筆小錢,一個“我”字,一個版面就得幾十個上百個。
“這報社建得可真是漂亮,倒不像盒子,雖說沒有飛檐,但這琉璃磚一遇光就熠熠生輝。”陳牧小聲對月娘說。
月娘也夸道︰“原以為阮地只圖實用,沒想到青州倒也有能人。”
劉翠腦子不笨,她立刻忘記了自己要省錢的事,扭頭就對那男人道謝︰“多謝多謝,不知大哥可吃過晚飯了?不如一起?”
男人搖搖頭︰“我還有事,不過是帶他們來認個門,姑娘心里就好。”
“那成。”劉翠也不客氣,她興慶自己隨身帶著紙筆,不用現在回頭去取,為了寫出好文章,錢還是要舍得的,她連忙沖那一行人走過,對著離自己最近的青杏說,“各位,我是報社的記者,這是我的工作證,可不是假冒的,我姓劉名翠,你們叫我大名就成!”
“還沒吃飯吧,走走,我請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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