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易直被帶走“約談”的消息,就像一場無聲的海嘯,在二十四小時內席卷了百越省高層建築的每一個角落。
官場上表面波瀾不驚,水下卻已是暗流洶涌,礁石崩裂。
風向的轉變,往往最先體現在權力場中最敏感的神經末梢。曾經門庭若市的呂家,現在冷清得能听見腳步聲的回響。
呂易直的小女兒——呂書婷,這一天到晚也是四處奔走。
想打听消息都打听不到。
以前像殷勤小蜜蜂一樣去呂家“匯報工作”的那些下屬,現在電話要麼無法接通,要麼便是客氣而疏遠地回上一句“正在開會”。
連老呂最倚重的吳常勝,也如同人間蒸發,音訊全無。
這種被整個世界瞬間拋棄的孤立感,比任何直接的審訊都更恐怖,令人有種窒息快要窒息的感覺。
同樣絕望的人還有江琳。
江琳身處看守所的高牆之內,信息渠道雖被嚴格限制,但這種系統性的“靜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信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呂易直——這座她攀附了十幾年、視為通天靠山的大廈,不是傾斜,而是正在轟然倒塌!
賴以生存的根基一旦動搖。
那種從雲端急速墜落的失重感和對未來極致的恐懼,足以在短時間內榨干一個人所有的精氣神。
當林東凡再次走進審訊室時,看到的江琳,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還能強作鎮定、試圖維護最後體面的檢察長夫人。
不過短短一天時間。
她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縮在寬大的審訊椅里。大抵是愁得一夜沒合眼,眼圈有點黑,面色也憔悴到了極點。
曾經精心保養的皮膚,已然失去光澤,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頹喪的氣息。
這不是簡單的頹喪。
這是信念崩塌、前途盡毀後,從內而外彌漫出的一種絕望。
她甚至沒有抬頭看林東凡,目光呆滯地背望著手腕上那副手銬,仿佛在審視自己被鎖死的命運。
林東凡與簡思凝落座後,沒有立刻說話。
林東凡將一個輕薄的檔案袋放在桌上,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江琳。這種審視性目光所帶來的壓迫感,頃刻間便令江琳坐立難安。
靜默好一陣。
江琳終究還是鼓足勇氣把頭抬了起來,弱弱地詢問林東凡︰“我听說你們把呂易直抓起來了,是真的嗎?”
“這不是你該打听的事。”
目前這種所謂的“抓起來了”,只是以約談的方式,變相留置,制造一種高壓態勢。
上面已經給出了期限。
如果24小時內拿不到呂易直的腐敗證據,就必須放人。
考慮到程序的正義性,以及今天的審訊目的。林東凡既不能承認抓人,也不能否定抓人。
如果承認抓人,就有誆詐之嫌。
如果否定抓人,江琳則會心存僥幸,極有可能會對抗審訊。
林東凡冷冷地盯著江琳的眼楮︰“你不是想見我嗎?現在我如你所願,有什麼訴求可以講,只要是合理的訴求,我都可以考慮。”
這一招恩威並施,效果還是挺好。
原本心如死灰的江琳,這時又煥發出了一絲笑容。雖然她這絲笑容笑得有些苦澀,但至少放下了以前的對抗意識。
江琳定神回道︰“現在呂易直自身難保,我擔心他派人除掉我兒子。如果你能保我兒子平安,你願意配合你們的調查。”
“我可以保你兒子平安。”
林東凡先給了江琳一顆定心丸。
隨後又話鋒一轉︰“但是,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呂易直為什麼要除掉你兒子?”
“因為……”
江琳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一直低頭做筆錄的簡凝思,這時也停筆望向了江琳︰“有一說一,別吞吞吐吐的。”
“我在組織語言。”
江琳想了想,仔細回憶往事︰“當年,我跟喬連舟結婚的時候,喬連舟還只是個小科員。別人升級都像坐火箭一樣,喬連舟卻止步不前,他屬于那種一悶棍都打不出一個屁的窩囊廢。我叫他去送禮跑關系,他也不去。”
“喬連舟從來沒跑過關系?”林東凡疑道。
江琳搖了搖頭︰“他那人沒情商,做事一根筋。為了幫他晉升,當時我主動找了他的領導——呂易直。最初我只是想送點禮,托呂易直幫幫忙。但我沒想到呂易舟對我送的禮不感興趣,只欣賞我,他說我長得像一個港台明星。”
聞言,林東凡忍不住認直打量江琳的姿色。
雖然青春已逝,但她韶華不減,五官輪廓確實長得很精致,長得有點像限制級電影里那個不扣鈕扣的女孩。
江琳訕然苦笑,又道︰“當時呂易直跟我講,只要我陪他一次,他便提攜喬連舟。當時我想著,睡一覺也沒什麼損失,就答應了他。但我沒有想到,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終,我成了她的地下情婦。”
“喬連舟知不知道?”林東凡問。
江琳搖頭回道︰“他一開始不知道,在他心里,呂易直是他的恩師,對他有提攜之恩。他卻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平步青雲,都是我……那什麼。所以,有時我心情不好,我看都不想看到他,他那個人真的是傻得清澈。”
“你剛才說他一開始不知道,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真相?”林東凡追問。
江琳不假思索地回道︰“他上天台想不開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質問我是不是背著他在外面亂搞,跟我大吵了一架。我一氣之下,不僅承認了我包養健身教練的事,也承認了我跟呂易直的事。當時我就是想諷刺他,他就是個窩囊廢。如果不是靠我,他這輩子永遠都是個小科員,不可能會有今天的高位。”
听到這里,林東凡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自己的悲慘命運,好像跟喬連舟差不多,都是老婆眼里的窩囊廢,最後死得稀里糊涂。
這泥馬的狗血劇情,太他媽扎心了!
林東凡收起怒火,繼續追問細節︰“那天晚上,你跟喬連舟吵完架之後,你做了什麼?”
&nO狀態。
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她低頭沉思了好一陣才後悔莫及地開口︰“那天我一時口快,說喬旭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是呂易直的種。他動手�了我一巴掌,把我按在沙發上,掐住了我的脖子……”
說著,江琳將脖子微微抑起。
指了指上面的殘痕︰“能看到嗎?上面應該還有掐過的痕跡,那天他差點把我掐死。”
“後來呢?”林東凡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