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停頓了片刻後,她還是忍不住地試探了一句,“只是……皇上要御駕親征……那我爹爹……”
“將軍當然是有救了呀,”一旁的谷翠脫口而出,“娘娘您想,皇上御駕親征,隨行的必然是精銳中的精銳,定能將西夏阻攔在山海關外的。”
蘭珂又看向李嬤嬤,發現李嬤嬤也是一樣的想法,“是啊娘娘,說不定皇上這次御駕親征回來,將軍與夫人也能隨行著一起回京呢,到時候您就能見到他們了。”
看著她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模樣,蘭珂卻只想伸手扶額,
也是,雖說她們也是和原主一起在邊關長大的,但一直也還是在將軍府的內院里打轉罷了,如今更是被圈在這深宮之中,
在她們心里,或者說在這皇宮之中所有人的心里,皇上是真龍天子,帶的又是精銳之師,與西夏的這場仗,必然會輕松取勝。
蘭珂就說小皇帝怎麼這麼突然地要御駕親征呢,被滿宮這麼恭維著,別說小皇帝了,就是蘭珂自己,恐怕也得迷糊。
但……其中的危機,難道真的沒有一人看出來嗎?
當然不是,
當天夜里,紛紛揚揚的雪花又開始飄落的時候,
一輛毫不起眼的青棚馬車,在積雪覆蓋的道路上冒著風雪緩緩前行,
車輪碾過地上還未融化完全便又覆上一層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而後,緩緩停在了秦王府的角門旁。
王府內,
雖然秦王殿下一直昏迷未醒,但太醫們也不能一直都守在這里,故而除了自告奮勇留下來的太醫外,其余太醫這幾日便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秦王府,
而這位留下來的太醫當然就是那位年輕些的太醫,也就是左斯年的人,
他知道王爺的身體狀況,故而只在有外人來的時候裝裝樣子,至于現在,當然是在客院里呼呼大睡了。
是以,此時左斯年的臥房內,並沒有什麼人。
因著今兒小皇帝突發奇想要御駕親征的事兒,左斯年此時並沒有多少睡意,僅著一身月白色寢衣,靠坐在床頭,
右手不住地轉著左手大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斂著眸子,不知在思量著什麼……
瑤光就是這時候進來的,“王爺,宰相來了。”
左斯年聞言,收回思緒,嘆了口氣,他也知道宰相此番不惜深夜冒雪前來的緣由,“請進來吧。”
因著有‘病人’,左斯年臥房內點了好幾個炭盆,很是暖和,
宰相一進來,便覺得身上的寒意散了大半,但他面上的神色卻並未和緩幾分,
只隨意拍了拍落到身上的雪花,連斗篷都沒脫,腳步未停地走到左斯年面前站定,
“皇上要御駕親征,王爺知不知道?”他語氣里帶著焦急,甚至還有一絲質問的意味在里面。
左斯年此時早就從床上下來了,披了件半舊的家常夾襖,坐在左次間的榻上,
盡管宰相這話的語氣不太好,但他也沒露出什麼其他神色,只微微點了下頭,
這麼大的事情,他自是早有耳聞。
“既然知道,那王爺怎麼不攔著皇上?”宰相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年紀小不懂這些,有心之人一攛掇就輕易同意了,但其中的凶險咱們還不清楚嘛?”
左斯年神色淡淡,“怎麼阻攔?本王現在可還‘昏迷’著呢。”
宰相根本不听他這一套,目光銳利地盯著左斯年,“王爺別給老夫打馬虎眼,曾經的攝政王,如今的秦王殿下,老夫就不信你在朝中沒有人手?”
“本王也不信宰相能在朝中沒有人手?”左斯年放下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地反問,“那宰相為什麼不勸呢?”
宰相頓時語塞,在得知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就派人去勸過皇上了,但皇上不僅沒听進去不說,反而更堅定了要御駕親征的想法。
他咬牙切齒,“這肯定又是我那‘好女婿’干的好事。”
“若皇上真被趙甦木忽悠去了邊關,他……會沒命的。”宰相蒼老的嗓音里帶著絲顫抖,卻神色鄭重地朝左斯年行了一禮,
“還請王爺務必要攔上一攔。”
方才從角門一路過來,宰相那被凍的通紅的面容還沒緩過來,此時這樣,似是連面上的皺紋都更多了幾分,
看著這般模樣的宰相,左斯年輕嘆了口氣,起身把他扶了起來,
“宰相不用這樣,須知有時候人若要自己作死,咱們是攔不住的。”
“下官知道,只是皇上他……終究是先帝臨終前托付給老臣的,下官也只是想努力最後一次。”
一旁的燭火搖曳,映照出宰相在昏暗中顯現的決絕的面容,“老夫平生從未說出一個‘求’字,這次算下官求王爺了。”
提前先帝,左斯年也不自覺回想起了先帝還在世那時,心軟了一分,況且……想起自己剛才的設想,讓宰相欠個人情也是好的。
“看在先帝的份上,本王吩咐人再勸上最後一次,若不成……”
“若不成,下官也決不會再糾纏王爺。”
宰相知道左斯年的為人,說會勸,就一定會吩咐人去辦,甚至不會為了糊弄他,而隨意讓人上折子勸幾句了事。
竭盡全力這一回,宰相自覺自己已經為先帝盡忠了。
不過宰相心中還有個疑惑,他也知道等這次朝堂大清洗之後,王爺就會重新掌權,
對于這一點,宰相也沒意見,經過這幾個月的事實證明,小皇帝是真的不行,
但即使是重新攝政,也總要有個皇帝擺著吧,可如今看來,王爺他卻一點都不像是擔心皇上御駕親征會丟了小命的樣子,
若皇上這次還不听勸,仍舊堅持御駕親征的話,結果必然是十死無生,而皇上如今才剛成婚,也沒有什麼後嗣,
先太子一脈就不必提了,被先三皇子燒了精光,至于先三皇子一脈,自然也是不行,
先帝就這三個兒子,而先帝更是獨子,扒拉來扒拉去,宰相也沒找去一個能當傀儡皇帝的人選,王爺他難不成要從遠宗里拉出個人來?
屋外,寒風裹挾著冰雪,拍打著窗欞,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驟然間,有個念頭不自覺浮現在宰相的腦海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