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沉默地听著,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一個有堅持、有演技、外形氣質還貼合角色的演員,這正是他想要的。
“他現在在哪?”陳墨問道。
“听說在一個叫‘先鋒話語’的小劇場演話劇,那個劇場挺偏的,基本都是演一些沒什麼人看的偏文藝的劇目。”馬小麗回答道,“混得......好像也不怎麼如意。”
“但都是他想演的角色,上次我遇到他,伊證本人還挺開心的,他說不在乎有沒有人看,就想演自己喜歡的角色。”馬小麗無奈的苦笑搖頭。
“地址給我。”陳墨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沈特,你跟我去一趟。”
……
“先鋒話語”劇場藏在一個老舊的文化創意園深處,比起“歡樂麻團”的位置還要偏僻幾分。
門口的海報設計得很有藝術感,但內容卻有些晦澀難懂,來往的行人寥寥無幾。
陳墨和沈特走進昏暗的劇場時,台上正在排練。
沒有華麗的布景,只有簡單的燈光打在幾個演員身上。
他們正在演一出似乎關于存在與虛無的戲,台詞拗口,節奏緩慢。
陳墨的目光很快鎖定了台上的一個男演員。
那人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甚至帶著點文弱書生的俊俏,但眉宇間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執拗和......一種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認真勁兒。
即使是在這樣一出觀眾可能寥寥無幾的文藝劇目中,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信念感,仿佛正站在世界級的舞台上。
他飾演的角色似乎正陷入某種困境,表情帶著點夸張的痛苦和迷茫,這本該是沉重的,但不知為何,結合他的氣質和那張臉,竟產生出一種奇特又滑稽的荒誕感。
“就是他,伊證。”沈特在旁邊低聲說,語氣有些感慨。
陳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的眼楮越來越亮。
像,太像了。
不僅僅是外形,更是那種內在的氣質——一種認真犯蠢而不自知,混雜著文藝氣息的獨特質感。
這就是活生生的袁華!
排練終于告一段落。
台上的演員們松弛下來。
伊證也看到了台下的沈特,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點疏離。
他和其他演員低聲說了幾句,便走下台,朝著沈特和陳墨走來。
“特哥?你怎麼找到這來了?”伊證的聲音很平靜,听不出喜怒,但他並沒有看陳墨,似乎把陳墨當成了沈特的新朋友或者工作人員。
“伊證,好久不見。”沈特顯得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這位是陳墨老師,橙寶傳媒的……”
伊證這才將目光轉向陳墨,微微點頭示意,但眼神里帶著審視和警惕︰“您好。找我有事?”他似乎默認了這是沈特帶來的“業務”。
陳墨開門見山,直接遞過去一份《夏洛特煩惱》的劇本,翻到了袁華的主要段落︰“伊證先生,打擾你排練了。我們正在籌備這部電影,覺得有一個角色非常適合你,想邀請你來試鏡。”
伊證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是這個展開方式。
他遲疑地接過劇本,快速瀏覽起來。
起初他的表情還有些淡漠,但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頭漸漸蹙起,眼神變得越來越專注,甚至偶爾閃過幾絲亮光。
袁華這個角色,那種在裝腔作勢與真情流露,帥氣與搞笑之間的微妙平衡,瞬間吸引了他。
然而,當他合上劇本時,臉上的表情卻重新變得冷靜甚至有些抗拒。
“陳先生,謝謝您的好意。”伊證將劇本遞還回來,語氣禮貌卻堅定,“這個角色很有意思,寫得很好。但是......我目前專注于話劇舞台,暫時沒有涉足影視的打算。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這種純商業的喜劇片,可能也不太適合我的風格。我怕我理解不了這種……嗯,直接取悅觀眾的方式。”
沈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陳墨抬手阻止了。
陳墨並沒有因為拒絕而生氣,反而笑道,“伊證先生,你誤會了。我找你,不是因為你適合‘取悅觀眾’。”
他指著劇本上袁華的段落。
“恰恰相反,是因為這個角色需要一種‘不肯完全取悅’的勁兒。
他需要演員相信他的邏輯,哪怕他的行為很滑稽。他的悲傷是真實的,他的尷尬是真實的,甚至他的裝逼,也是他真實的一部分。
我需要的是一個能理解他、尊重他,甚至某種程度上‘成為’他,而不是僅僅‘演’他的演員。”
陳墨的目光銳利而真誠︰“我看過你的排練,哪怕是在這樣一出可能沒什麼觀眾的文藝劇目里,你對你的角色也是百分百投入和相信的。
這種信念感,才是袁華,也是這部電影真正需要的內核。
喜劇不是鬧劇,它同樣需要尊重和真誠。我覺得,這一點,你和我的理解應該是一致的。”
伊證徹底愣住了。陳墨的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他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
他離開歡樂麻團,不就是因為覺得他們失去了對表演和故事的“真誠”嗎?
而眼前這位年輕的老板兼導演,卻一眼看穿了他的堅持,並告訴他,他的堅持正是新角色所需要的。
他再次看向那份劇本,眼神已經完全不同。
沈特適時開口,聲音低沉卻誠懇︰“伊證,以前......是哥幾個走了彎路。
但陳墨老師這個本子不一樣,你看了就知道,它有笑有淚,有東西!
袁華這角色,非你不可!回來吧,兄弟們都等著呢。”
伊證沉默了很久,劇場里只剩下遠處演員收拾道具的細微聲響。
他內心的掙扎清晰地寫在臉上,理想與現實,堅持與機遇,過往的芥蒂與未來的可能,在激烈地交鋒。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直視陳墨,不再是疏離和審視,而是帶著一種重新被點燃的火光。
“陳墨老師,劇本,”他伸出手,聲音有些沙啞卻堅定,“能再讓我仔細讀讀嗎?”
陳墨嘴角揚起,將劇本重新遞到他手中。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