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瑟姍和灰袍老人駕著馬車來到橡木鎮,今晚他們要在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繼續趕路。
之前因為偷偷逃跑,瑟姍一直心中惶恐,好在路上和艾克達成‘和解’,終于不需要再有後顧之憂,這使得她的心情變得徹底輕松和愉快起來。
一切的不愉快和傷害都隨著離開煙消雲散。
瑟姍一家與灰袍老人住進一家旅店,一整天他們都沒有好好的吃東西,大家的肚子都餓壞了,旅店簡陋並無太多客人,瑟姍等人也不在意,找一個可以容納六個人的位置坐下,隨即開始點餐。
他們一家雖然走的匆忙,但家里的錢財都帶在身上,所以不缺錢花,而且到了陌生的環境,他們也有做小買賣的本錢,畢竟瑟姍進入梅代奧拉修道院學習,父母以及兩個妹妹並不能去,她們會留在附近的小鎮生活,每個星期周末,瑟姍都可以去見家人。
瑟姍一家都知道灰袍老人是教廷了不得的大人物,平民百姓的他們與之坐在一起,難免拘謹,哪怕灰袍老人非常的親和。
大家都沒有說話,點餐後靜靜等待著,當晚餐端上桌子,大家開始吃飯時,樓梯口響起腳步聲,一位身穿白袍的灰發老人緩緩走下來,他的袍子上印有神聖的‘金色太陽’。
灰袍白發老人。
白袍灰發老人。
袍子上同樣都有‘金色太陽’。
兩位老人都是教廷中人,氣質很像,親和平庸。
雙方皆是第一時間看到對方,微微一驚,顯然相識,不過都沒有打招呼。
白袍灰發老人正是艾克的救命恩人德米特恩主教。
旅店內的客人沒有太在意,出現兩位教廷人員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情,更不要說雙方明顯看上去不是什麼大人物。
年邁的教徒隨處可見。
瑟姍一桌吃完晚飯後,返回房間休息,今天坐了一天馬車,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一路顛簸,大家的身子都快散架了。
一共要了三個房間,瑟姍父母一間,三姐妹一間,灰袍老人一間。
灰袍老人回房後,拿出一本陳舊不堪的書籍,接著燭火開始閱讀,專注而虔誠。
沒過多久,敲門聲響起,灰袍老人知道來者是誰,允許對方進來。
房門被推開,德米特恩主教走了進來,關上門後,微微躬身向灰袍老人道︰“老師!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您。”
老師?
德米特恩主教是光明教廷樞機院主教,被他稱呼為老師,其身份之尊貴令人震驚,但放在灰袍老人身上,就顯得理所應當。
灰袍老人說要帶瑟姍回梅代奧拉修道院,那里是教廷神秘的隱修院,地位非同小可,下山時灰袍老人受到一群白袍修士相送,為首的白袍老人亦是稱呼他為老師,可見他在梅代奧拉修道院的地位非常尊崇,德米特恩曾在梅代奧拉修道院苦修四年,喊一聲老師理所應當。
再者,灰袍老人是前任聖女的養子,前任聖女是等同教皇般的存在,身為養子,豈能是易于之輩?
灰袍老人的身份就算不及當今教皇,恐怕在教中地位也相差不遠。
“麥修斯!”
灰袍老人將書本合上,目光落在德米特恩的身上,道︰“再次看到你,仿佛又看到你第一次上梅代奧拉的景象,只不過相較于五年前的迷茫,如今的你已經明確了道路。”
麥修斯是德米特恩的名。
麥修斯•德米特恩。
“這還要多謝老師的教導。”
“我可沒有教導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領悟,畢竟我擔不起這樣大的責任。”
灰袍老人在說此話時,有感慨有無奈,亦有警告。
德米特恩不為所動,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討論,轉移話題道︰“老師不遠千里從梅代奧拉來到這里是為了什麼?”
德米特恩坐在灰袍老人的對面,詢問道,語氣中有著關心之意,顯然對于灰袍老人,德米特恩心懷極大的敬意。
“母親的轉世之身已經出現,我此番下山正是來接引她。”
“那個姑娘?”
德米特恩腦海中浮現出瑟姍的樣子。
當他剛才在樓下看到瑟姍一家和灰袍老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悄悄的將他們一家都觀察一遍,唯一有些與眾不同的就是瑟姍。
不過和艾克一樣,也是一個異端罷了。
一個異端將要成為聖女?
‘老師已經老眼昏花到這種程度了麼?’
德米特恩心里嘀咕一句。
“我還沒有老到那種程度,頭腦還很清醒。”
灰袍老人看穿德米特恩的想法,解釋一句,德米特恩沒有感到意外,因為對于眼前老人的強大,他深有體會。
“她只是一時走入歧途,待回到梅代奧拉,我會糾正過來,不出十年,或者只需要六年,甚至更短的時間,母親就可以重回聖位。”
灰袍老人說到這里,頗為自責道︰“我只責怪自己這麼晚才找到母親的轉世,讓她多受了些苦。”
“重歸聖位?”
德米特恩咀嚼著這四個字。
他沒有見過前代聖女的風采,但前代聖女的事跡他如數家珍,只是在他看來,成為聖女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因為當坐在那個位置上,首先意味著責任,瑟姍本質是一個懦弱之人,這份責任可能會讓她生不如死,葬送性命。
“留在凡塵或許是更好的歸宿。”
德米特恩沖灰袍老人提議道。
灰袍老人不為所動,反而語氣帶著質問道︰“將聖女留在凡塵,這樣你就少了一個阻礙前進道路的對手是麼?”
德米特恩沒有因為灰袍老人的話,情緒出現絲毫的波動。
“除非她成為前代聖女般的存在,不然的話對我造不成威脅,而且如果她真的成為前代聖女,以前代聖女的智慧,肯定會同意我的做法,並且與我並肩作戰。”
灰袍老人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母親不會允許內斗發生,更不會挑起戰爭,一旦如此,這將是整個神賜大陸的災難。”
房間內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燭火晃動,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
“內斗?戰爭?”
德米特恩語氣仍舊沉穩而清晰,搖頭道︰“這兩個詞語太沉重了,我承擔不起,我想就是他也承擔不起,我覺得用‘革新’來形容更恰當。”
灰袍老人見德米特恩心意已決,突然露出後悔的表情。
“當年讓你進入梅代奧拉修道院苦修,或許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我不能一錯再錯,從而給教廷帶來無法挽回的損失甚至災難,明天你要跟我一起返回梅代奧拉。”
最後一句話,斬釘截鐵,沒有商量的余地。
德米特恩心如止水,緩緩起身,這簡單的動作令灰袍老人臉上出現極大的情緒波動。
“老師!您忘記了史書中的記載?”
德米特恩向著門外走去,步伐堅定也有力,邊走邊說道︰“兩千年的歷史文化告訴我們,沒有力量的革新是自殺,所以在革新之前,首先需要擁有對抗整個世界的力量。”
“老師!您已經老了。”
德米特恩站在門外,回頭看了灰袍老人一眼,鞠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