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團團圍住趙以衣,臉上滿是焦急與擔憂,他們苦口婆心,言辭懇切,試圖勸說趙以衣跟他們回家。
可趙以衣一向性子倔強,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此時的她,哪里肯听?
正當趙行之被女兒的固執氣得滿臉通紅,憤怒之下打算不顧女兒的反抗,強行將她拉回家之際。
趙以衣居然靈機一動,瞅準時機,直接撒腿就跑。
她的身影在擁擠的集市中快速穿梭,宛如一只敏捷的小鹿。
趙以衣本身就已經成為了九品武者,身手矯健。再加上集市里人來人往,攤位林立,人群熙熙攘攘,這為她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她幾下就跑得沒了蹤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趙家三人不過是普通的凡人,哪里追得上趙以衣?
這也讓趙行之夫婦覺得仿佛天都塌了下來。
他們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如今竟然連爹娘的話都不听了,這讓他們感到無比的痛心和失望。
大姐趙憶秋更是忿忿不平,她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說道︰
“爹、娘,我們必須得想想辦法。”
“小妹現在為了那個人渣已經瘋魔了,那人渣遲早會害慘了她!”
趙行之一臉陰沉,眉頭緊鎖,心中滿是懊惱和自責。
他自認為管教女兒一向嚴格,女兒平日里也都很听話,是個懂事的孩子。
可萬萬沒想到,女兒情竇初開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就把她給迷得七葷八素,甚至都胳膊肘往外拐,不顧爹娘的忠告了。
趙行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沉聲說道︰
“先回家!”
“把家人都叫上,我們好好商量一下!”
于是趙家人很快返回了家中。
趙家的大女兒、二女兒和兩個女婿也都聚集在了一起,客廳里氣氛凝重。
雖然趙家並不富裕,乃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但是趙家卻十分團結,並且也都互相彼此關愛,但凡一個家庭成員出事,所有人都會跟著一起想辦法和出力。
等所有人都聚齊之後,眾人也都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大女婿薛超握緊粗大的拳頭,怒聲說道︰
“禁軍又如何?老子一樣打!”
“改天我就安排個伙計專門去盯著,只要那小子休假的時候敢離開禁軍大營,老子就去揍他一頓!”
“非揍到他跪地求饒,發誓不敢再來找小妹不可!”
薛超說話的時候,臉上的橫肉都在跳動,眼神中透露出凶狠的光芒。
他自己也是一名九品武者,再加上生得三大五粗,身材魁梧,自信可以輕松揍翻梁進。
趙行之听到這話,第一個否決,他眉頭緊皺,嚴肅地說道︰
“不行,我好歹也是讀書人。”
“要是傳出去我趙家毆打相親者,以後誰還敢上門來娶以衣?”
對于這話,趙王氏一個勁地點頭,極為贊同。
二姐趙悅晴則雙手抱胸,若有所思地說道︰
“忘記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她找一個更好的男人!”
“依我看啊,要是能夠給小妹找個有錢的公子哥,那小妹自然就能忘記那個梁進。”
可這話,卻听得大姐趙憶秋直搖頭。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小妹眼光高了去了,否則也不會都十八歲了還沒有嫁人。”
“並且咱們家就這條件,哪能指望天上掉下一個公子哥?否則又怎會輪到梁進那個人渣上門相親?”
“照我看啊,就得把小妹關上幾天!她現在頭腦發熱,關她幾天讓她好好冷靜下!”
但這個辦法,卻受到了趙王氏的反對。
趙王氏愛女心切,心疼女兒,怎麼舍得讓女兒遭受被關起來的罪。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著急地說道︰
“不行不行,不能這麼對以衣,她會受不了的。”
而她的態度,卻反而惹得趙行之不滿。
趙行之眉頭緊皺,怒聲說道︰
“就是你把趙以衣給寵溺壞了,才導致趙以衣如今任性妄為。”
這一家人開始爭論不休,你一言我一語,誰都沒能找出一個好辦法來。
……
正當趙家人在商量辦法的時候,趙以衣還在集市之中四處躲避。
她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和警惕。
她還只當家人還在尋找她呢。
當即她一門心思往偏僻的巷道里鑽,腳步匆匆,唯恐被家人發現。
“應該沒有跟過來了……”
趙以衣縮在一條暗巷之中,伸出頭朝著外頭看了一圈,確定沒有家人的蹤影後,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拍了拍胸口,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當即打算離開暗巷,打算繼續去做生意。
可她剛收拾好行禮,起身就要走出巷道的時候,卻猛地撞到了一個進入巷道的人。
那人如同鐵塔一般矗立在那里,巋然不動。
趙以衣撞在那人的身上,只覺得一股無形之力如同潮水般涌來,震得她反彈回去,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好痛……”
她吃痛地叫了一聲,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抬頭朝著來人看去。
只見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名矮個頭的老婦人。
老婦人身穿一身粗布衣裳,衣服上打著幾個補丁,顯得有些破舊。
她躬身駝背,仿佛被歲月壓彎了脊梁。手杵著一根竹杖,竹杖的表面已經被磨得光滑,整個人年紀看上去七老八十的模樣。
當趙以衣看了一眼她的眼楮,不由得驚呼一聲。
只見老婦人眼眶之中,並沒有雙目,有的只有兩個黑漆漆的大洞!
尤其眼眶周圍,滿是刀痕和火燒的痕跡,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疤仿佛在訴說著她曾經遭受的苦難,顯然她在失去這雙眼楮之前,遭受過不少苦。
這竟然是個瞎子!
可下一刻,趙以衣卻眼楮一亮。
因為她驚訝發現,這老婦人雖然老邁十足,可令人驚訝的是她的一頭長發卻格外烏黑亮麗,猶如黑色的綢緞一般順滑,簡直就像是年輕女子的頭發一樣!
她的頭發很長,長發垂到腰部之後塞入了一個系在身上的砂囊之中,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她的這頭長發究竟有多長。
“婆婆,您沒事吧?”
趙以衣回過神來之後,急忙起身關切詢問,臉上滿是擔憂。
老婦人卻仿佛充耳未聞,口中喃喃念叨著︰
“膿血淋灕,四肢臃腫,瘡毒滿身,更患腳瘤,步立俱廢。耳既無聞,目既無見,手不能運,足不能行……”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中竹杖在前方地面探索著,腳步緩慢而蹣跚,整個人根據竹杖的探索繼續前行。
趙以衣見狀心疼,當即走過去打算伸出手攙扶老婦人,輕聲說道︰
“婆婆小心前面,前面有雜物。”
她的手剛觸踫到瞎眼老婦人,卻陡然只覺得老婦人的手猶如泥鰍一樣滑,一瞬間就從趙以衣手中溜走。
趙以衣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反被老婦人給扣住,並且被用力一擰。
“哎呀!”
這讓趙以衣疼得叫出聲來,手腕傳來的劇痛使得她只覺得手快斷了一樣。
老婦人的另一只手,一把奪過趙以衣腰間的剪刀,沉聲道︰
“區區一個九品武者,帶把破剪刀就想要試探老婆子?”
“真當老婆子眼瞎了,誰都可以來欺負一下?”
說著,老婦人手上再度用力,趙以衣不由疼得再度叫出聲來,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當瞎眼老婦人手上力氣稍松之時,趙以衣急忙解釋道︰
“你說什麼啊?我根本沒想要欺負你!”
“我是收頭發的,看你的頭發很漂亮,想要問問你賣不賣?”
“你這麼可憐,要是願意頭發賣給我,我一分錢都不賺你的,我賣給發飾商多少錢,就給你多少錢。”
“而我也可以讓發飾商更信任我,讓我生意更好做,我們都不吃虧!”
瞎眼老婦人聞言冷笑一聲,剛準備說點什麼。
可下一刻,她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愣。
隨後,她扣住趙以衣手腕的手,調整了一下角度,以一個把脈的姿勢按住趙以衣的脈搏。
片刻之後,老婦人的臉上再度涌現一絲驚訝的表情︰
“怎會如此……”
在老婦人驚訝的時候,趙以衣甚至還感覺到老婦人體內的一股內力順著自己的手腕進入了自己的體內,那股內力如同一條溫暖的溪流,順著自己的經脈運行了一圈。
有點類似于當初梁進教她運功時的感覺。
正當趙以衣急得想要大叫求救時。
老婦人忽然松開趙以衣的手,並且開口道︰
“小姑娘,你真想要我老婆子的頭發?”
趙以衣獲得自由,不由得揉著發疼的手腕,眼中透露出一絲警惕。
她雖然剛習武不久,但是從這老婦人剛才那兩下,她也能夠猜得到,這老婦人絕對是一個九品以上的武者。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你這頭頭發,絕對可以賣六百文錢!以上!”
老婦人听到這話,那沒剩幾顆牙齒的嘴巴咧開一笑,似乎對趙以衣這話頗為不屑。
她隨後說道︰
“老婆子我眼瞎看不見,想要去這條巷道里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你若是願意帶老婆子過去,充當一下我的眼楮,我這頭發就贈送給你,分文不取。”
趙以衣聞言,看了一條深邃暗巷,心中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
她在京城之中長大,自然知曉京城里頭有幾種女性常見的職業,統稱“三姑六婆”。
三姑指的是,尼姑、道姑、卦姑。
六婆指的是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
別的職業都還好,可是趙以衣很清楚,對于六婆之中的“牙婆”需要萬分警惕小心。
所謂牙婆,就是專門以人口販賣為業而從中牟利的婦女。
一些牙婆販賣人口的時候,起碼講究一個明面上的你情我願,不會太過齷齪。
而有一些牙婆,為了販賣人口賺錢而不擇手段,各種下藥、綁架、拐賣等行為層出不窮。
趙以衣還生怕自己跟著這個老婦人去了地方,會被抓起來賣掉。
于是她果斷拒絕道︰
“不好意思,婆婆,我還要做生意,就先走了。”
說著,趙以衣就想要離開巷道。
她雖然可憐這名瞎眼老婦人,但是卻也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善良,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
老婦人聞言,面上涌現一絲猙獰,冷哼一聲︰
“怎麼?當老婆子我是壞人,想要拐騙你這個小姑娘不成?”
“老婆子我若是有這個心思,你以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說著的同時,老婦人手中竹竿忽然朝著趙以衣一點。
竹竿快如閃電,趙以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被竹竿給點中。
一瞬間,趙以衣只覺得渾身麻痹,仿佛被無數根針同時扎中,根本沒有辦法使出任何力氣。
她整個人也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甚至連想要張嘴呼救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任人擺布。
不遠處,巷道外就是熱鬧的集市,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斷。
趙以衣若是能再多走幾步,就能被別人注意到。
可惜,偏偏這麼近的距離,趙以衣卻沒辦法達到了。
此時。
“呼——!”
一陣勁風產生。
趙以衣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抓取一樣,自動飛到了老婦人的面前。
老婦人一把掐住趙以衣的脖子,她仿佛力大無窮,單單一只手就能夠將趙以衣給提了起來。
老婦人那雙空洞洞的眼眶仿佛能盯著趙以衣一樣,她冷聲道︰
“是你乖乖帶老婆子過去,還是老婆子提著你過去?”
趙以衣心頭恐懼,但是這一刻她卻格外地冷靜。
她很清楚自己在面對這個古怪的老婦人時,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甚至她只覺得自己的脖子在老婦人掌心顯得如此縴細脆弱,仿佛只要老婦人稍一用力,就能將她脖子掐斷一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眼下只有先順著這個老婦人或許才有逃離的機會。
當即趙以衣用力眨了眨眼。
老婦人卻仿佛能夠感受到趙以衣想法一樣,松了手,隨後猛地在趙以衣身上一點。
趙以衣渾身麻痹感頓時消散一空,她活動了一下手腳,整個人已經能夠站起身來。
顯然,老婦人已經幫她解了穴道。
老婦人將竹竿伸到了她的面前︰
“走吧。”
趙以衣無奈,也只能抓著竹竿的一端,在前頭為老婦人引路,帶著老婦人一同朝著暗巷深處走去。
“婆婆,你究竟要去哪啊?”
趙以衣走了一段路之後,終于忍不住問道。
巷道已經很深了,這里也已經很安靜,基本上見不到人,可老婦人卻依然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
老婦人只是回答道︰
“老婆子也不知道,你盡管繼續走。”
趙以衣聞言一陣無奈,可她也只能一邊走,一邊向老婦人描述著周圍的情形。
可老婦人卻仿佛完全不在乎趙以衣的描述和提醒,她口中不斷念叨著,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教導趙以衣一樣︰
“小人物盯得是金銀珠寶,大人物要的是投名狀。”
“你送他黃金,他嫌佔地方,但你替他頂罪,他就會覺得你是可造之材。”
“去幫他暗殺異己,出了事主動去蹲大獄,你才是自己人。”
“但你一定要活著,活著才能擁有一切……”
趙以衣听了一陣,只覺得莫名其妙。
看著這老婦人時而語無倫次的模樣,再聯想到這老婦人居然連自己要去哪里都一無所知,這讓趙以衣不由得懷疑老婦人是否精神失常。
她忍不住問道︰
“婆婆,你蹲過監獄?”
老婦人聞言,哈哈笑道︰
“我剛從詔獄出來沒兩天。”
趙以衣聞言一顫,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京城之中,誰不知道緝事廠的詔獄,乃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但凡被下了詔獄之人,將會經歷各種恐怖酷刑,極少有生還的機會。
趙以衣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老婦人。
她看著老婦人那空蕩蕩的眼楮,看著她臉上那些猙獰可怕的傷疤,看著她那沒剩幾顆的牙齒,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但同時,能下詔獄之人,也基本上不會是平民百姓。
趙以衣不由得好奇起老婦人的身份來。
突然!
老婦人猛地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指向了身旁的一座小院︰
“就是這里了。”
趙以衣詫異道︰
“婆婆,你不是看不見嗎?怎麼知道是這里?”
老婦人輕笑一聲,微微抽動了一下鼻子︰
“上好的龍涎香,即便是京城也沒幾家人用得起。”
“去敲門!”
趙以衣只能上前敲門。
很快,房門被打開。
出現在門後的,是一名家僕。
家僕看到趙以衣的瞬間,正面露疑惑,可當他看到趙以衣身後的老婦人之後,瞬間色變,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貴客請進!”
“我家主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家僕說著,恭敬地將兩人引入了小院之中。
他們一路來到一間臥房門口,家僕站在門口示意兩人進去。
趙以衣只能用竹杖拉著老婦人進入了臥房。
臥房光線昏暗,只見榻上已經有一名年輕的男子在半躺著。
老婦人似乎能感應到男子的方向,當即沖著男子微微行禮︰
“老婆子,見過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