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
一個十字路口。
一眾捕快正聚在這里,圍繞著火盆跺著腳聊著天。
“三天後,就是大年三十了。”
“兄弟們幾個,年貨都操辦了嗎?”
閻捕頭朝著捕快們詢問。
捕快們聞言,都微微笑了笑。
這些天楊家到處發錢,當官的吃肉,他們這些小的也跟著喝了口湯。
起碼口袋里,也有點錢過年了。
閻捕頭見狀,指著火盆說道︰
“都把手烤暖和了,再檢查一下刀有沒有凍住,還能不能拔得出來。”
“再過一陣,等同知大人的命令下達,我們就該動手了。”
捕快們聞言,急忙將手伸向火盆取暖。
今夜,青州城已經實行了宵禁。
如今大街上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眾人所伸出的十字路口,通向兩個地方。
一個,是楊家。
另一個,是太平道在青州城中的分壇。
而府衙和縣衙的一眾捕快們已經分散在了城里各個路口,做好了布置。
一旦命令下達,他們將會直奔太平道分壇,抓捕太平道的人。
上頭終于和楊家達成了一致,一同對付太平道。
而閻捕頭率領的這隊捕快,都是捕快中的精英。
他們守在這個路口,不僅可以隨時策應執行抓捕任務的兄弟,也還可以隨時支援保護楊家,避免意外。
閻捕頭看了四周一樣,低聲叮囑道︰
“記住了,一會下手利索點。”
“誰要是敢反抗,別留情,盡管下死手。”
“楊家的人暗地里跟我交過底,殺死一個太平道的人,楊家就有五兩的賞銀。”
“別覺得錢少,楊家說了上不封頂!”
“這城里太平道少說也有幾百人,一些跟著太平道的刁民信徒起碼幾千。”
“能賺多少錢,就看大家手有多快了。”
捕快們听到這話,不由得互相對視一眼。
當捕快一年的俸祿不過十幾兩銀子,並不多。
一些大膽的捕快,能夠借著手中那點小權一年賺個幾十兩上百兩,也已經算是出類拔萃。
如今殺一個太平道教眾就有五兩,這錢對于他們這些衙門最底層的人來說,已經不算少了。
可是……
他們畢竟是捕快,可是听這閻捕頭的話,仿佛他們是殺手一樣。
一條人命,僅僅值五兩銀子?
捕快們都有些沉默。
他們是為衙門辦事,吃的是皇糧,為的是一方治安。
但如今,卻要他們為楊家辦事,拿楊家賞銀,干的是殺人的勾當。
這讓他們心中怎麼都不痛快。
尤其他們這些捕快,以前平日里沒少受楊家惡僕的欺辱。
即便外出辦案,好不容易抓個人犯,結果一查是跟楊家有關系的人,也只能忍氣吞聲將人犯放走。
楊家在青州城里干的那骯髒些事,他們這些當捕快的最清楚。
如今楊家需要用到他們了,就直接用錢來叫他們簽字請願,如今又要叫他們去殺人。
這叫怎麼個事?
至于太平道,其實捕快們心中挺佩服的。
太平道發糧救濟貧苦,又用符水治療病人,還是唯一一個敢明著跟楊家干的勢力。
平時捕快們辦案遇到太平道,也都會客氣幾分。
但今夜,雙方卻難免要翻臉。
閻捕頭看到眾人不說話,不由得冷下臉來︰
“怎麼了?一個個都啞巴了!”
“嫌這銀子髒啊?”
“老子告訴你們,這世上就沒有骯髒的銀子,這份錢你們不賺有的是人賺!”
“就你們這幫兔崽子,平日里也沒少收黑錢,在老子面前裝什麼清高啊?”
閻捕頭一通臭罵,使得捕快們頭垂得更低了。
片刻,閻捕頭的語氣也柔和下來︰
“好了好了,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咱們都只是小人物,一切都做不了主。”
“上頭怎麼命令,我們就怎麼干。”
“想賺錢的兄弟一會就多出力,不想賺錢的兄弟一會就靠後,我也不會為難任何人。”
這話,終于讓一些捕快舒服了不少。
但還有的捕快,面露糾結。
他們終于鼓起勇氣,開了口︰
“但疫病怎麼辦?”
“現在只有太平道能治疫病,我還有我家里的人……”
“我們不想死啊!”
眾人又沉默了。
這些日子瘟疫肆虐,城中不少人紛紛病倒了。
若是再這樣下去,誰知道會死多少人。
太平道的出現,讓眾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
可這個希望,難道又要活生生掐滅嗎?
閻捕頭惱道︰
“得了疫病怎麼了?一時半會又死不了,說不定慢慢就治好了。”
“但得罪了楊家,你就不擔心見不到明天太陽嗎?”
捕快們面露不忿。
閻捕頭的話雖然難听,但卻也是實話。
現在衙門里上上下下,誰不都是楊家的人?
找衙門告楊家狀的人不少,可這些人哪個有好下場?
這時。
忽然只听得遠處一陣喧嘩傳來。
這喧嘩來得劇烈,使得蹲在火盆邊的眾人都不由得站起身來,疑惑望去。
閻捕頭也詫異道︰
“怎麼回事?”
“不是宵禁了嗎?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在吵鬧?”
“難道……抓捕行動開始了?可為何我沒有收到消息啊!”
正當捕快們還在疑惑的時候,只听遠方的喧鬧陡然一變。
那喧鬧聲,變成了一陣齊聲的高呼。
“誅羊妖!!!”
“平瘟疫!!!”
“誅羊妖!!!”
“平瘟疫!!!”
……
喊聲持續不斷,連綿不絕。
听到這樣的喊聲,捕快們都不由得大驚失色。
這陣子,城里的太平道們可沒少這樣喊。
閻捕頭也怒道︰
“奶奶的!莫非消息走漏了,太平道那幫賊子提前行動了?”
“但……不對啊!”
“這麼大的喊聲,那得多少人才能喊得這麼響亮?”
“就城里那幫太平道,能有這麼多人?”
正當眾人還在驚詫的時候,喊聲已經越來越近。
甚至眾人只感覺,連街道附近的瓦片都被震得簌簌作響。
這喊聲太大,太過震耳!
起碼得上萬人的高呼,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這時。
只見遠方急忙捕快驚慌地跑了過來。
閻捕頭見狀,不由得怒罵︰
“不是讓你們在街道那頭守著嗎?怎麼給老子跑過來了?”
這幾名捕快此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們慌張說道︰
“捕頭,不好了!”
“城門被打開了,太平道的主力和外頭的災民都進城了!”
听到這話,閻捕頭驚得嘴巴長大︰
“什麼?!”
其余的捕快,也同樣感到無比詫異。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驚訝的時間。
只見大街上,已經出現了數不清的人影。
領頭的正是太平道的人,他們頭戴黃巾,一手握著武器,一手持著火把。
而跟在他們背後的,則是數不清的災民。
他們一邊齊聲大喊著,一邊朝著這邊走來。
人實在太多了!
多到寬敞的大街,都被塞得滿滿的。
看到這一幕,一眾捕快們緊張問道︰
“捕頭,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閻捕頭看了身後一眼,那是楊家的方向。
他一咬牙,將腰間的公刀抽了出來︰
“上頭讓我們守在這里,我們就必須堅守崗位!”
“這幫刁民賊子要是敢亂來,都不用給老子客氣!”
捕快們听到這話,也只能紛紛抽出長刀,緊張地看著正在逼近的人群。
這麼多人走來,捕快們只感覺仿佛大地都在顫抖。
“誅羊妖!!!”
“平瘟疫!!!”
“誅羊妖!!!”
“平瘟疫!!!”
……
他們的喊聲,更是震得捕快們的耳膜嗡嗡作響。
隨著人群靠近,捕快們的壓力更大了。
他們放眼望去,仿佛整條街道都擠滿了人,摩肩接踵,多到難以計量。
完全可以說是舉袖成雲,揮汗如雨。
閻捕頭鼓了鼓勇氣,上前一步指著人群怒道︰
“都給老子站住!”
“誰要是敢——”
他話沒說完。
“呼!”
只听得一道勁風響起。
下一刻,一支長槍穩穩地扎在了他的面前。
槍頭深深釘入地里,距離他的腳掌僅差一寸。
閻捕頭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後背瞬時冒出一層冷汗。
“這起碼……六品實力!”
他身為武者,並且還是一個七品初期的武者,自然看得清這一槍的分量。
也是對方沒有下死手。
否則剛才這一下,他不死也得受傷。
當閻捕頭抬起頭。
只見人群之中,一名英姿颯爽的少女冷聲說道︰
“不想死的,就滾!”
“太平道誅殺羊妖,平定瘟疫。”
“早早閃開,以後還能得符水治病。”
“若是不滾,把命留下!”
這名少女似乎在太平道之中地位很高。
她率著一幫黃巾眾連腳步都不帶停一下的,徑直就朝著這群捕快走來。
再看那群黃巾眾,也一個個氣息沉穩,氣勢不凡,顯然也都是武者。
這逼得閻捕頭和一眾捕快們不斷後退。
“捕頭,現在怎麼辦?”
有人忍不住問道。
閻捕頭的臉上,也不由得泛起驚容。
他沒好氣道︰
“還能怎麼辦?”
“對方這麼多人,一人一口吐沫都吧我們淹死了!”
“尤其太平道的主力來了,那些武者我們又打不過。”
“當然是跑了!”
說完,閻捕頭毫不猶豫,扭頭就逃。
他拿了楊家的錢,才為楊家辦事。
可如今這事情明顯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捕頭能辦的,必須得大軍出動才行。
這個時候要還是死腦筋,那連小命都保不住。
眾捕快見到閻捕頭逃跑,他們也如釋重負,當即毫不猶豫也轉身逃了。
他們也可以毫無負擔地擺脫這場沖突。
而太平道和災民們不斷前進,一路暢通無阻。
楊家的宅院,也很快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陸倩男提著長槍,注視著眼前華麗奢侈的府邸。
她一揚手,下令道︰
“把楊家給我圍起來”
“再將準備好柴火都搬過來!”
“今夜,我們要燒死這些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