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目光像釘在了水面上,連眨眼都帶著刻意的克制。
陽光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金箔,晃得人眼暈,他卻死死鎖定著釣線入水的那一點,連水面下幾厘米處的暗流都看得一清二楚。
釣線突然向下沉了半寸,又猛地向上彈起,力道很輕,像被什麼東西踫了一下。
林宇握著竿柄的手沒動,指尖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試探性的拉力,不像是金槍魚那種迅猛的沖擊,更像是有人用指尖輕輕勾了下漁線。
“有點意思。”
他低聲自語,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讓魚餌在水里翻了個身。
水下的動靜停了兩秒,隨即又傳來一陣更輕的拉扯,這次帶著明顯的停頓,像是在琢磨這“活物”到底能不能吃。
林宇心里有數了,這魚精得很,不是上來就猛咬,反倒像在跟他打游擊,一下輕一下重地試探,顯然是吃過餌的虧。
他故意松了松釣線,讓魚餌順著水流漂出半米,果然,那拉扯感立刻跟了上來,卻始終不咬實。
徐蔚然在旁邊看得著急,剛想開口,就被林宇用眼神制止了。
他知道,對付這種精怪的魚,比的就是耐心,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水面下的陰影晃了晃,釣線突然被拽得筆直,又在瞬間松弛下來。
林宇眼皮都沒抬,只是將卸力閥再松了半圈。
這是魚在假裝咬鉤,想趁機把魚餌拖走。
他等著,等那股真正帶著狠勁的拉力傳來,等著那道藏在水下的影子,露出它的真面目。
釣線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下拽,力道比剛才的試探猛了十倍。
林宇手腕一挺,釣竿瞬間彎成C形,竿梢幾乎要觸到水面。
“來了!”
他低喝一聲,雙腳分開站穩,將竿尾死死頂在腰側的護具上。
水下的魚顯然被激怒了,猛地往深海扎去,漁輪“滋滋”倒轉,粗線在空氣中摩擦出尖銳的聲響。林宇沒有硬抗,順著魚的沖勢松了半圈卸力,等魚的拉力稍緩,立刻手腕發力收線,一松一緊間,兩人像在進行一場水下的拔河。
“是金槍魚!”徐蔚然盯著水面喊道,那里正翻起一道銀藍色的浪痕。
林宇額角的汗珠滴在甲板上,手臂的肌肉因持續發力而突突直跳。
這條魚雖然體型不算頂尖,耐力卻驚人,幾次沖刺都帶著拼死的狠勁,釣線被繃得像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他看準時機猛地揚竿,借著船身晃動的慣性,終于將魚頭拽出水面。
亮黃色的背鰭劃破浪花,正是黃鰭金槍魚!
旁邊的裁判立刻上前幫忙,用抄網兜住魚身,抬到電子秤上︰“四十五公斤,有效!”
林宇剛把魚扔進保溫箱,就听見身後傳來幾聲不大不小的議論。
“呵,還以為多大呢,四五十斤的也值得費勁。”一個瘦高個選手撇著嘴,手里的釣竿還空著,“我要是釣著這麼點的,都不好意思往箱里放。”
另一個戴帽子的選手跟著附和︰“就是,這分量,估計連前五都懸,也好意思這麼費勁。”
林宇沒理會,只是用毛巾擦著手上的魚鱗。
他知道這些人是酸了。
開賽快倆小時,多數人還沒開張,更別提釣上來金槍魚了,見他先釣上有效漁獲,難免心里不平衡。
徐蔚然卻忍不住回了句︰“再小也是有效魚獲,總比某些人守著空鉤強吧?真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有這功夫,趕緊加把勁,自己釣上來一條吧!”
“你......”
被徐蔚然這麼一噎,那兩人頓時悻悻地閉了嘴,卻仍不住用眼角瞟著林宇的保溫箱。
林宇檢查了下釣線,重新掛上魚餌拋入海中,心里跟明鏡似的,真正的較量才剛開始,這條四五十斤的黃鰭金槍魚,不過是餐前小點。
林宇將那條黃鰭金槍魚安頓好,剛換完魚餌拋入海中,甲板上便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其他選手的釣線時不時有動靜,拽上來的卻多是馬鮫魚或鰹魚,偶爾有幾條小金槍魚,也因重量不夠被裁判搖旗示意無效。
海面上的陽光越來越烈,有人開始焦躁地踱步,有人則蹲在釣位旁打盹,只有海浪拍船的聲音在反復回蕩。
這種平靜持續了近一個小時,突然被一聲狂喜的大喊打破︰“中了!絕對是大家伙!”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右側釣位的張磊正死死攥著釣竿,身體被拽得向後傾斜,幾乎要貼到甲板上。釣竿彎成了驚人的弧度,竿梢沒入水中,仿佛隨時會斷裂。
“是藍鰭金槍魚!我看見它的背了!”
張磊滿臉通紅,嘶吼著發力,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
話音剛落,一道深藍色的巨影猛地躍出水面,紡錘形的身體在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尾鰭拍打水面的力道濺起數米高的水花。
“乖乖,這得有三百斤!”有人忍不住驚呼。
藍鰭金槍魚本就比黃鰭更為稀有,這麼大的體型更是罕見。
張磊被這景象沖昏了頭,只顧著死命收線,嘴里不停喊著 “我的了!這條是我的了!”。
他腳下的防滑墊被蹬得移位,整個人像個陀螺似的歪斜著,卻仍不肯松勁。
就在眾人以為這條大魚即將落網時,“ ”的一聲脆響劃破空氣,粗如手指的釣線竟被硬生生扯斷!巨大的慣性讓張磊猛地向後踉蹌,若不是旁邊有人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差點就栽進海里。
斷裂的魚線帶著魚鉤沉入海底,那條藍鰭金槍魚在水面翻了個身,尾鰭一擺便沒了蹤影。
張磊癱坐在甲板上,手里還攥著半截空竿,臉色由紅轉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忍不住暴怒的錘了錘甲板,快速的起身換線綁鉤,防止魚被別人釣去。
然而這短暫的失落很快被更洶涌的興奮取代。
“藍鰭!這片海域有大藍鰭!”有人激動地捶著船舷,“它還沒走遠!”
“剛才那位置,我看離我不遠!”一個戴墨鏡的選手立刻調整釣線,將魚餌往剛才魚躍出的方向拋去。
“別搶!誰釣著算誰的!”
另一個人也跟著甩竿,漁輪轉動的聲音瞬間密集起來。
連一直沉穩的夏春光都眯起了眼,重新換了副大號魚鉤,掛了條整只的魷魚拋向深海。
甲板上的氣氛像被點燃的炸藥,剛才還蔫蔫的選手們瞬間精神抖擻,每個人的眼里都閃著志在必得的光,那條逃脫的藍鰭金槍魚,成了所有人新的目標,連海風里都飄著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林宇也握緊了釣竿,指尖在漁輪上輕輕摩挲,目光落在剛才藍鰭金槍魚躍出的海面。
那里的浪花已經平息,只余下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急。”他對身旁摩拳擦掌的徐蔚然低聲道,指尖輕輕敲了敲漁輪,“被那麼猛拽一下,這條魚肯定受了驚,至少半小時內不會再踫任何魚餌。”
徐蔚然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張磊斷線時,魚鉤多半在魚嘴上留了傷,血腥味雖能引來其他魚,卻會讓這條受驚的藍鰭更加警惕。
她看著周圍選手爭先恐後往那片海域拋竿的樣子,忽然明白了林宇的意思,現在扎堆下鉤,不過是白費力氣。
林宇蹲下身,從保溫箱里翻出塊凍得硬邦邦的魷魚。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接掛餌,而是用小刀將魷魚切成細條,又往上面撒了點特制的蝦粉,這樣的魚餌腥氣比普通魚餌重三倍,在海水里擴散得更快。
“光是餌料夠味還不夠。”他自語著。
此時的他心里暗暗可惜,今天的比賽已經不讓選手用自己的魚竿和魚餌了,如果可以用自己制作的魚餌,吸引力肯定更大。
他來到魚餌區,翻找了一下,從里面找到了一些魚的內髒,他將一小塊魚肝用細線綁在鉛墜上,輕輕拋到離船舷十米遠的地方。
“你這是......”徐蔚然有些疑惑。
“打個‘信息點’。”林宇解釋道,“鯊魚追黃鰭的時候,血腥味能引魚群;現在想引藍鰭,就得讓它覺得這片水域‘安全又有食’。”
他故意讓魚肝在水里慢慢溶解,腥氣會順著洋流飄向遠處,卻又不會濃到讓魚覺得危險。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掛好魷魚條,將釣線放出五十米,讓魚餌懸在十五米深的水層。
這是藍鰭金槍魚最喜歡的覓食深度。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頻繁提竿逗魚,只是保持著釣線微繃的狀態,像個耐心的獵人,等著那道深藍色的影子再次出現。
周圍的拋竿聲此起彼伏,有人甚至直接將整袋魚餌往海里倒,可水面始終平靜。林宇看著那些急功近利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釣大魚,從來都不是比誰的動靜大,而是比誰更懂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