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浪越來越大。
漁船在浪濤里像片失控的葉子,每一次顛簸都讓甲板上的漁獲箱發出刺耳的踫撞聲,就連老陳這樣的老漁民,都有些控制不住船了。
林宇死死攥著駕駛艙的門把手,指節被震得發麻,剛才那道近三米高的巨浪拍在船尾時,船身幾乎傾斜成四十五度,徐蔚然整個人被甩到艙壁上,額角磕出了塊紅印。
“抓緊!前面有暗礁區!”
船夫老陳的吼聲被風聲撕碎,他正拼命轉動方向盤,試圖避開浪里隱約可見的黑色礁石。
天空早已是墨色,豆大的雨點砸在甲板上 啪作響,能見度不足十米,只有遠處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能短暫照亮翻涌的海面。
就在這時,徐蔚然突然指著左前方尖叫︰“那是什麼?”
閃電再次亮起的瞬間,林宇看清了。
是之前那艘故意搗亂的白色快艇。
此刻它像只斷了線的風箏,正被浪頭推著往淺灘暗礁漂去,船尾的引擎蓋敞開著,顯然是出了故障。
更要命的是,船身已經開始擦踫礁石,發出“咯吱”的斷裂聲,甲板上有兩個人影在慌亂地拉扯救生圈,卻被巨浪一次次掀翻。
“是他們?”徐蔚然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想起剛才對方用錨鉤勾破漁獲箱的事,她下意識攥緊了拳頭,“這不是活該嗎?”
林宇沒說話,目光死死盯著那艘越來越近暗礁的快艇。
又一個巨浪襲來,快艇猛地撞上礁石,船尾瞬間翹了起來,其中一個人影“啊”地一聲掉進海里,很快被浪頭卷得不見蹤影。
“要不要救人啊!”陳師傅突然吼道,轉身就往駕駛艙沖,“看他們這樣的,估計要丟了性命的~!”
徐蔚然愣住了︰“你瘋了?剛才他們怎麼對我們的?這浪里靠過去,咱們的船也可能被帶翻!”
“那也是兩條人命啊!”老陳有些不忍,說道︰“他們船上有個人掉海里了!再不管就真沒命了!”
老陳師傅猶豫了兩秒,猛地一打方向盤︰“坐穩了!”
漁船在浪里劃出一道危險的弧線,朝著暗礁區迂回靠近。
浪花像野獸般拍打著船身,林宇死死扒著護欄,眼瞅著徐蔚然還想勸阻,被林宇一把抓住,“就听老陳大哥的吧,不過你得先把救生衣穿好,一會我們扔纜繩過去,能不能得救,看他們自己!”
听到林宇的話,徐蔚然這才點頭,慌亂的將救生衣穿上。
快艇上剩下的那個人已經嚇傻了,只顧著趴在船板上尖叫。徐蔚然見狀,迅速找出備用救生圈,又抓起一根纏著浮標的纜繩,對林宇喊道︰“你穩住方向,我來扔!”
她深吸一口氣,瞅準兩個浪頭之間的間隙,猛地將救生圈甩了出去。黃色的救生圈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恰好落在快艇旁邊。“抓住!” 她嘶吼著,聲音被風雨吞噬。
就在這時,掉進海里的人突然從浪里冒出來,拼命朝著漁船的方向掙扎。林宇二話不說,抓起另一根纜繩,直接扔了過去︰“抓住繩子,系在要上!!”
林宇將纜繩一端牢牢系在船尾的固定樁上,打了個死結又用力拽了拽,確認穩妥後抓起另一端,對徐蔚然喊道︰“拿手電筒照準他們!”
此時暴雨如注,能見度不足五米,徐蔚然迅速摸出強光手電,光柱穿透雨幕,穩穩鎖定那艘搖搖欲墜的小船。
船身已經傾斜了三十度,兩個男人正死死扒著斷裂的護欄,其中一人的褲腿被礁石劃破,滲出血跡在浪水里暈開。
“抓住繩子!”林宇運足力氣,再喊,將纜繩猛地再次甩出去。
繩子帶著風聲劃過雨幕,“啪”地砸在對方甲板上,離最近的男人只有半米遠。那男人踉蹌著撲過去抓住繩頭,卻被一個浪頭掀得差點脫手。
“繞手腕三圈!抓緊!”林宇趴在船舷邊吼道,同時示意徐蔚然幫忙收繩。
徐蔚然立刻拽住繩子末端,兩人一左一右站穩腳跟,借著船身起伏的間隙緩緩收繩。纜繩在暴雨中繃得筆直,像根顫動的鋼索,將兩船慢慢拉近。
第一個男人被拽到船邊時,整個人已經脫力,半個身子浸在水里,死死咬著牙才沒松繩。
徐蔚然眼疾手快,扔下一個救生圈砸在他肩上︰“套脖子上!”
趁對方抬手穿救生圈的瞬間,林宇俯身抓住他的後衣領,借著收繩的力道猛地向上一提,徐蔚然在旁順勢托住他的胳膊,兩人合力將人拽上甲板。
“還有一個!”
徐蔚然剛喘口氣,就見另一艘船上的男人正被浪頭推著撞向礁石,嚇得臉色慘白。
林宇顧不上擦臉上的雨水,抓起繩子又甩了過去。這次繩子纏在了對方的腳踝上,男人驚呼著抓住繩身,卻因慌亂沒抓穩,繩子在掌心打滑。
“繞樁!繞樁!”
林宇指著對方船上的固定樁大喊。
那男人如夢初醒,連忙將繩子在樁上繞了兩圈,雙手死死攥住。
林宇和徐蔚然再次發力,這次他們改用“半步退”的法子,每收一米繩就後退半步,用身體重量對抗浪涌的拉力,繩子在兩人手中勻速收緊,像鐘表齒輪般精準。
第二個男人被拽到船邊時,右腿已經失去知覺,林宇彎腰抓住他的腰帶,徐蔚然則頂住他的膝蓋向上推。
就在這時,一個巨浪拍來,對方的小船“ 嚓”一聲撞上礁石,船尾瞬間斷裂,碎片順著浪頭沖向他們的船。
“快!”
林宇低吼一聲,和徐蔚然同時發力,硬生生將人拽離水面。男人剛摔在甲板上,那艘小船就徹底散架,木板和漁具在浪里打著旋沉了下去。
兩個獲救的男人癱在甲板上大口喘氣,其中一人疼得額頭冒汗,卻還是哆嗦著說了句“謝謝”。
林宇沒應聲,轉身解開纜繩扔進艙里,徐蔚然則從急救箱里翻出碘伏和紗布,扔給他們︰“先處理傷口,別感染了,老陳大哥,快走!”
雨還在下,船身依舊搖晃,但遠處的漩渦已經被拋在身後。
林宇的手還攥著纜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繩上的防滑膠把掌心硌出了紅印。
他看著甲板上那兩個癱軟的男人,眉頭擰成了疙瘩,心里那股火氣像被浪頭壓下去又浮上來的礁石,怎麼都按不住。
若不是船夫老陳剛才在駕駛艙里喊的那句 “都是海上討生活的,見死不救會遭天譴”,他絕不會動救人的念頭。
這兩個家伙太可惡了,從早上就沒安生過,先是往他們釣點處引鯊魚,想讓他們一無所獲;後來又故意把船開到他們釣點前方,用引擎的轟鳴聲驚散魚群。
最讓林宇記恨的是剛才那一下,他們的船像瘋了似的沖過來,船舷離自己的船身只差半米,當時浪頭正猛,真要是撞上,別說漁獲保不住,說不定連船板都得被撞裂。
“剛才他們橫沖直撞的時候,可沒想著咱們會不會掉海里。”林宇低聲嘀咕,聲音被風雨吞掉一半,卻帶著沒消的戾氣。
他瞥了眼那兩個還在哼哼唧唧的男人,其中一個正用徐蔚然給的紗布胡亂纏腿,另一個則縮在船角發抖,那副慫樣和剛才揮著錨鉤叫罵的囂張勁兒判若兩人。
徐蔚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遞過來一塊干毛巾︰“好了,別氣了,人都救了!”
林宇沒接毛巾,轉身走到船舷邊,望著那艘已經散架的小船殘骸在浪里打轉。
他不是冷血,只是這口氣咽不下去。
釣魚比的是技術,拼的是耐心,哪有這樣耍陰招的?
剛才若不是老陳反應快,猛打方向盤躲開,他們現在說不定正和對方的船纏在一起,在暗礁區里打轉。
“要不是陳師傅......”
他沒再說下去,但那眼神里的不情願再明顯不過。
讓他冒著船被撞翻的風險,去救兩個差點把他們逼入險境的人,這事兒擱誰身上都窩火。
他甚至能想象到,剛才要是自己執意開船走,心里或許會有點不安,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憋著股說不出的煩躁。
老陳從駕駛艙探出頭來,看了眼那兩個傷員,又看了看林宇緊繃的側臉,慢悠悠地說︰“海上行船,誰還沒個難處?今天你救他,說不定哪天就有人救你。計較太多,反而累心。”
林宇沒應聲,只是從艙里摸出備用的柴油,給引擎加了點油。
海浪拍在船板上,濺起的水花打在他後頸,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
他知道老陳說得在理,可心里那道坎就是過不去,那些故意為之的惡意,哪是一句“難處”就能抹平的?
甲板上傳來徐蔚然給傷員處理傷口的聲音,夾雜著那兩人含混的道歉。
林宇深吸一口氣,將剩下的毛巾扔過去,聲音硬邦邦的︰“處理好就老實待著,別亂動。”
他轉身回到駕駛座旁,幫老陳看著前方的航線,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遠處的雨幕。
若不是老陳那句 “見死不救會遭天譴”,他此刻恐怕已經把船開出去很遠了。
這兩個家伙,欠的何止是一次救援,更是欠了份本該有的敬畏......對生命的敬畏,對規則的敬畏,對這片養育了無數生靈的大海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