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北部灣漁場的簽到點就熱鬧起來。
藍色帳篷下支著兩張長條桌,桌前掛著“全國海釣大賽簽到處”的紅色橫幅,幾個工作人員正低頭核對名單,旁邊的公告欄上貼滿了參賽須知和海域地圖。
林宇背著漁具包走過去,一眼就掃完了簽到表上的名字,遼寧省那一欄,只有他的名字孤零零地待著,其他兩個隊友的位置還是空白。
看來他們是被台風耽誤了行程,多半是沒趕上昨天的船。
“同志,簽到。”林宇掏出身份證遞過去。
工作人員核對完信息,在他名字後打了個勾,遞來一個印著編號的參賽牌︰“你的隊友還沒到?簽到截止到上午十點,沒來的話就算棄權了。”
“估計是路上耽擱了。”林宇把參賽牌別在胸前,心里也替隊友們惋惜。
他本想問問能不能幫忙代簽,可看到桌前“憑身份證原件簽到”的牌子,又把話咽了回去,規矩就是規矩,他一個人瞎摻和反倒添亂。
簽完到,林宇走到公告欄前看比賽規則。
最顯眼的一條就是關于釣點的規定︰“參賽選手可在劃定海域內自由選擇釣點,以六小時內釣獲魚類的總重量及單尾最重計分,禁止使用違規漁具及活餌。”
“倒是挺靈活。”
林宇摸著下巴,目光落在附帶的海域地圖上。
圖上用紅線標出了比賽範圍,從東邊的礁石區到西邊的淺灘,跨度足有三公里。他心里清楚,這規則看著寬松,實則暗藏玄機。
釣點選得好不好,直接決定了比賽的輸贏。
旁邊兩個背著海竿的中年男人也在討論釣點︰“我打算去北邊的沉船區,那兒水深,保準有大家伙。”
“沉船區是好,可昨天台風剛過,魚群說不定早就挪地方了。”另一個人搖頭,“我覺得還是淺灘靠譜,水溫回升快,小魚多,能引來掠食魚。”
林宇沒插話,只是盯著地圖上的一處漩渦標記。
那是他昨天撿海貨時留意到的地方,位于礁石區和淺灘的交界處,水流湍急,底下肯定藏著暗礁,正是石斑魚和海鰻最愛藏身的地方。
而且那里風浪不大,拋竿和起魚都方便,不像深海區,一個浪頭過來就可能把魚線扯斷。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憑著記憶畫下那處釣點的大致位置,又標注了漲潮時間——海釣看潮水,這點他從小听到大。
明天開賽時正好是半潮,水流不急不緩,魚口最旺。
“小伙子也是來比賽的?”一個戴草帽的老者湊過來,指著地圖上的沉船區,“我勸你別去那兒,去年有個後生在那兒釣起條三十斤的石斑,結果被浪打落了水,魚沒保住,人還掉進里面,命都丟了。”
“謝謝您提醒。”林宇笑著點頭,心里卻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釣點選得再好,也得有應對風浪的本事,這既是比賽,也是對釣手綜合能力的考驗。
陽光漸漸升高,簽到的人越來越多,遼寧隊的位置始終空著。
林宇收起本子,轉身往海邊走。
不管隊友來不來,他都得提前去踩踩點,並且將釣點站住。如果釣點雜亂,那也需要提前布置一下。
林宇先到報到處的海域地圖前核對,確認自己選中的那片礁石與淺灘交界處的漩渦區還沒人標記,心里松了口氣。
他拎起裝著浮標和錨鏈的網袋,找到負責擺渡的漁船師傅︰“麻煩送我去東邊那片暗礁區。”
漁船突突地駛離岸邊,破開還帶著台風余威的浪頭。
林宇站在船頭,看著遠處海面上星星點點的浮障,那是其他選手提前鋪設的釣點標記,大多往深海區延伸,浮標上綁著各色彩帶,在風里招搖。
二十分鐘後,船在一片水流湍急的海域停下。
這里水下礁石密布,水面上卻只露出幾塊黑色的岩脊,像巨獸探出的脊背。
林宇扔下測深錘,繩子墜下去近十米才到底,水流的沖擊力讓錘繩繃得筆直。
“就是這兒了。”
他滿意地點頭,這片水域看似凶險,卻藏著最活躍的魚群,礁石能擋住大股風浪,又能讓洋流帶來充足的食物。
他開始鋪設釣點︰先將四個帶著熒光條的浮標拋入水中,用錨鏈固定在水下礁石上,形成一個邊長五米的方形區域;又在中心位置插了塊寫著“遼林宇”的木質標牌,標牌底部纏著鉛塊,穩穩地立在淺水區的岩縫里。
剛把最後一根錨鏈系緊,就听見身後傳來馬達聲。
徐蔚然坐著艘小舢板趕來,看到林宇已經立好的標牌,頓時垮了臉︰“啊?你怎麼選在這兒了?我昨天就看中這塊地方了!”
她手里還攥著張手繪的簡易地圖,上面用紅筆圈著的,正是林宇腳下的位置。
“抱歉啊,先來後到。”林宇笑著幫她把船纜拴在礁石上,“不過西邊那片淺灘也不錯,我昨天看到有魚群在那兒覓食。”
徐蔚然撇撇嘴,懊惱地拍了下船幫︰“算你厲害!等比賽的時候看誰釣得多!”
她沖林宇做了個鬼臉,調轉船頭往西邊去了,船尾的浪花里還帶著她不服氣的笑聲。
林宇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轉頭看向四周。
其他選手的浮障在深海區連成一片,那些用塑料箱和木板搭成的漂浮物看著顯眼,卻在暗流里搖搖晃晃,遠不如他這礁石區的天然釣點穩固。
他檢查完所有標記,跳上擺渡船返回岸邊。
報到處里,工作人員正收拾著表格,見林宇進來,遞過一張確認單︰“你的釣點報備好了,簽字就行。”
她忽然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對了,你遼寧隊的隊友還沒來,離截止時間只剩半小時了。”
林宇簽字的手頓了頓︰“他們......還沒來?”
“是啊~!”工作人員指了指牆上的掛鐘,“個人賽還好,可組隊賽得至少兩人才行,你們現在就你一個簽到,真要棄權太可惜了。”
林宇心里頓時燒起一股急火。
這年代沒手機,隊友們要是被台風困在別處,根本沒法聯系。
他攥著確認單在門口來回踱步,眼瞅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額頭上急出了細汗。
就在這時,三個身影跌跌撞撞沖進報到處,褲腳還沾著泥,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林宇一眼就認出帶頭的是李洋,身後跟著王通和陸貴宇,三人都喘得像拉磨的驢。
“林宇!”李洋一眼瞥見他,眼楮亮得像見了救星,跑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心全是汗,“可算著見著你了!我一路都在想,你要是沒趕上可咋辦!”
“你們怎麼才來?”林宇又驚又喜。
“別提了!”李洋抹了把臉,聲音還在發顫,“昨天就到對岸了,結果台風把船全停了,硬生生困了一天一夜,剛才才坐上第一班擺渡船過來!沒耽誤吧?”
“還有二十五分鐘截止。”林宇指了指簽到台,“快去吧,我幫你們拿表格。”
三人這才顧不上喘氣,抓起筆就往表格上填信息。李洋邊寫邊念叨︰“還好還好,總算趕上了……”
等他們簽完到,林宇才簡單說了下賽程︰“第一場個人賽,自己選釣點,魚竿魚餌自備;第二場組隊賽,兩兩一組去深海;第三場是指定魚獲,按重量算分。三場總分定排名。”
李洋一拍大腿︰“行,我們仨先去搶釣點,你趕緊準備你的!爭取個人賽先拔個頭籌!”
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後說道︰“等傍晚四點,我們在這附近匯合,你們三個熟悉一下,也說一下這場比賽的看法,爭取都拿個好名次。”
林宇點點頭,轉身往住處走。
陽光已經升到頭頂,賽場的喧囂越來越響。
林宇剛走出報到處沒幾步,背後就傳來清脆的喊聲︰“林宇哥!等一下!”
他回頭,見徐蔚然拎著個竹編小筐快步追上來,筐里裝著幾包油紙包,看著沉甸甸的。“你這是往哪兒去?”
她跑到近前,額角還帶著點薄汗,想來是剛找好釣點。
“回住處準備魚餌。”林宇指了指身後的漁村方向,“比賽規定不能用活餌,得提前做點面餌。”
“這麼巧?我也正要去準備呢!” 徐蔚然眼楮一亮,晃了晃手里的筐,“我帶了蝦粉和魚腸,打算拌點玉米面。要不一起?正好能搭個伴,還能互相討教討教。”
林宇笑了︰“行啊,人多熱鬧。”
兩人並肩往漁村走,路邊的椰子樹投下斑駁的光影,海風里混著漁家曬的魚干香。
徐蔚然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好奇地問︰“你打算做什麼樣的魚餌?我听我爸說,不同的魚吃的餌不一樣,礁石區的石斑魚就得用腥氣重的。”
“跟你想的差不多。”林宇點頭,“我準備用魷魚內髒混蝦粉,再加點面粉增加黏度。魷魚的腥味濃,水流急也不容易散,對付石斑、海鰻都管用。”
他頓了頓,反問,“你呢?帶的這些是打算做什麼餌?”
徐蔚然掀開筐里的油紙,露出里面黃澄澄的玉米面和幾塊暗紅的魚腸︰“我爸的秘方,把魚腸蒸熟了搗爛,跟玉米面、蜂蜜拌在一起,再摻點海邊的細沙增加質感。這餌看著不起眼,對付淺灘的鯛魚特別靈,去年我用這個釣起過三斤多的黑鯛。”
她邊說邊從筐里捏出一小塊半成品,遞到林宇面前︰“你聞聞,這味兒沖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