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練，將沈書仇的身影清清晰晰地投在地上。
甦絕洛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朱唇輕啟，聲音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沈書仇立于原地，沉默如石雕，周身的氣息與月色融在一起，看不出半分波瀾。
見他不語，甦絕洛眼底最後一絲溫度也褪去了。
月影之中，驟然有凌厲劍氣撕裂夜幕，如貫日長虹般裹挾著駭人的威勢，直撲沈書仇而來。
劍氣過處，空氣都似被割裂，發出細碎的銳響。
一劍既出，甦絕洛冷眸死死釘在他身上，可下一秒，那冰冷的眸子猛地一縮，滿是驚色。
只見那道足以裂石開碑的劍氣，剛觸及沈書仇周身三寸之地，便如冰雪遇驕陽，瞬間消融成齏粉，連一縷煙塵都未留下。
甦絕洛指尖微微一顫，語氣里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幾乎是咬著牙道︰“你竟然是禁忌！”
她心中對此很清楚，禁忌生靈的氣息，與修習禁忌之力的修士，終究是不同的。
二者縱然初聞相似，細品卻有天壤之別。
而沈書仇方才化解劍氣時，散逸出的那股氣息，帶著一種源自本源的恐寒和詭異，正是唯有禁忌生靈才有的獨特印記。
“怎麼會……你會是一尊禁忌？”
甦絕洛死死盯著沈書仇重復著。
她又猛地搖頭，眼神混亂︰“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禁忌怎會有活人的氣息？你騙我……”
沈書仇看著這般模樣，眉頭微蹙︰“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吵。”
可甦絕洛像是完全沒听見，月影勾勒出她緊繃的側臉，手中長劍再次揚起，劍鋒映著寒輝，顯然是要再探方才那抹氣息。
見她執迷不悟地殺來，沈書仇眼底最後一絲隱忍也褪去，殺意如潮水般翻涌。
他清楚，本可以安穩些的日子，被這女人徹底攪碎了。
這一次，他不再固守。
腳下猛地一踏，青石地面向四面發布龜裂，身形如鬼魅般迎著月下劈來的劍氣沖去。
禁忌之力在他手臂上驟然盤旋，黑色的氣流仿佛有生命般嘶吼，恐怖的威壓瞬間席卷四周。
拳頭轟出的剎那，空氣都似被撕裂。那凌厲的劍氣如同脆弱的琉璃，應聲碎裂成漫天光點。
甦絕洛瞳孔驟縮，還未及做出反應，脖頸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死死扼住。
巨力瞬間涌入四肢百骸，窒息感如藤蔓般纏繞上來，讓她連指尖都無法再動分毫。
“聒噪！”
沈書仇五指死死扼住甦絕洛的脖頸，眼底的寒意如萬年不化的冰潭。
望著近在咫尺的噬人目光，甦絕洛心頭第一次涌上徹骨的恐懼。
她雖猜到沈書仇定有隱秘，卻萬沒想到，他竟是一尊帶著活人氣息的禁忌生靈。
更讓她驚駭的是，自己在他面前竟孱弱至此，連一合之敵都算不得，便被輕易扼住了命脈。
“你在一次次挑戰我的耐心。”
沈書仇的聲音陰冷道。
此刻他只需指尖微收，便能輕易擰斷這縴細的脖頸。
但他終究沒有下手，並非心有憐恤，而是周遭空氣里，已密密麻麻涌來數十道窺探的氣息，如暗夜里蓄勢的毒蛇。
“放肆！放開大小姐！”
一聲怒喝自黑暗中炸響，緊接著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沖出，裹挾著雷霆般的殺意，直撲沈書仇面門。
沈書仇眸中殺意更熾，既然安穩已被提前打碎，那便只剩一條路可走︰殺！
他猛地發力，將手中的甦絕洛如棄敝履般狠狠砸向地面。
“轟”的一聲悶響，巨力自她身體迸發，硬生生砸出一個深坑，塵土碎石飛濺如雨。
甩開了累贅，沈書仇身形驟然虛化，下一秒已出現在那團濃郁的黑暗之中。
“太慢了。”
冰冷的話音未落，他大手如鐵鉗般探入黑暗，硬生生將一道人影拖拽出來。
緊接著，蘊含著禁忌之力的拳頭轟然轟在對方胸口。
“ ！”
骨肉碎裂的悶響混雜著血霧炸開的聲音，那道人影瞬間如被巨錘砸中的爛布。
血肉在恐怖的力量下四散飛濺，殘軀倒飛出去，不知落向何處。
沈書仇靜立月下，周身禁忌之力如墨色潮水般洶涌鋪開，不帶半分遮掩，陰冷的氣息幾乎要將月色都染透。
此刻的紫煙城，四面八方的夜空中，無數道氣息如離弦之箭般飛速匯聚，朝著這片後街疾馳而來，空氣中的殺意與警惕越來越濃。
客棧之內，鴉夜甫一感知到這股暴烈的禁忌之力，眉頭便緊緊蹙起。
他雖不知後街究竟發生了變故，但能清晰辨出力量源頭正是沈書仇。
白日里他還曾警示，怎會短短數個時辰，便到這般境地？
片刻沉吟後，鴉夜再無遲疑，身影一晃便朝著後街方向疾掠而去。
小院中，沈書仇目光如炬，掃過周遭那些隱匿的氣息，聲音冷冽如冰︰“既然都到了，又何必做那縮頭烏龜？整日這般監視，你們不累，我看著都嫌煩。”
話音未落，一道蒼老的嗓音自暗處響起，帶著幾分盛氣凌人︰“放肆！此乃紫煙城地界，區區一個禁忌，也敢在此撒野？”
沈書仇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如此，那便先拿你祭刀。”
話音剛落，他五指驟然張開，掌心仿佛化作一個漆黑的漩渦，禁忌之力如跗骨之蛆般瘋狂凝聚。
周遭的空氣瞬間被抽干，連月光都在他掌心處扭曲成詭異的弧線。
緊接著五指微微一收，那無形的力量瞬間化作一道猙獰的黑色鎖鏈，跨越數丈虛空，精準地鎖住了方才發聲的老者。
老者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攥住了自己的魂魄，根本來不及運功抵抗，身體便如斷線的風箏般被硬生生拖拽出去。
沿途的磚石地面被他的身體犁出深深的溝壑，骨骼摩擦的“咯吱”聲刺得人耳膜發疼。
他像個破敗的木偶般被拽到沈書仇面前，臉上還殘留著驚恐的錯愕。
不等他發出半句求饒，沈書仇五指猛地攥攏——那力道仿佛要將整個虛空都捏碎。
“ ！”
的一聲悶響，老者的身體在禁忌之力的碾壓下，瞬間炸成一團猩紅的血霧，碎骨與血肉飛濺得四處都是。
小院里，甦絕洛扶著坑邊的碎石艱難撐起身體，發絲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
原本清冷的眼眸此刻只剩茫然與驚悸，死死盯著沈書仇。
那身影在月下如魔神降世，周身禁忌之力翻涌，恐怖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喃喃低語，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來之前她明明算得清楚，不過是再探一次沈書仇的底細，哪怕他藏得深，她也有辦法全身而退，讓他與茶茶定下婚期。
可眼下的局面，卻超出了她所有的預想，像一張被狂風撕碎的紙，亂得徹底。
她隱約明白，若不是自己方才那幾劍太沖動了，太盲目，或許不會逼得沈書仇徹底撕破偽裝。
說到底，還是她太信自己的劍，太信那點所謂的分寸，骨子里的孤高讓她忘記了什麼。
可此刻她又哪還有半分清冷孤高的影子？
一襲曾似謫仙衣袂的白衣，早已被血浸透，暗紅的痕跡從心口蔓延到裙擺，沾著塵土與碎石，狼狽得像被暴雨打落的花。
而另一邊，房間里剛躺下的甦茶茶猛地坐起身，心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那股突如其來的不安直覺，尖銳得讓她頭皮發麻。
她連鞋都沒顧上穿好，赤著腳沖出房間，腳步踉蹌卻一刻不停，朝著後街的方向瘋跑。
夜色濃得化不開，她好幾次撞在斑駁的院牆上，膝蓋磕在石階上，卻只是咬著牙爬起來。
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趕，仿佛慢一步，就會錯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