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長夜,愈發灼亮!
只听劍意裂乾坤,劍氣破穹蒼。
遠遠相望,那抹謫仙劍影懸于九天,衣袂獵獵如斬風之旗。
手中三尺青鋒未動,已有無形劍壓漫過蒼溟,天地間似有億萬劍鳴在喉頭哽咽。
這,便是天下第一劍的威懾,未發而風雲皆栗。
腳下禁忌之地,在他眸光掃過的剎那,便如被烈日熔解的冰雪,無聲坍縮成虛無。
那尊號古尊的禁忌,勉強接下三劍便已魔骨寸斷,不等轉身,劍壓已如萬鈞泰山碾在脊梁。
只得化作一道黑影倉皇潰逃,連回頭望一眼的勇氣都被劍氣碾碎。
陡然間,顧劍眸中炸開一道劍光。
甫一現世便撕裂了禁忌長夜的根骨,連蒼穹都在這道劍光下簌簌顫抖。
這是顧劍所修的天地間劍,劍未出時,乾坤已在劍眸中屏息,劍既出,便是天道也要讓三分的絕對毀滅。
下一秒,古尊瞳孔驟然緊縮,只覺神魂劇震,那道從顧劍眸中迸發的劍芒快過光陰流轉,快過心念生滅。
他拼盡禁忌本源想要感知,卻只觸到一片比死寂更冰冷的虛無,待驚覺時,劍光已從眉心貫入,從脊椎穿出。
下一刻,古尊那遮天蔽日的魔軀竟如被無形巨刃從中解剖開來。
從眉心到足尖裂開一道筆直的光痕,魔血還未及濺落,便被光痕中溢出的劍氣化作齏粉。
瞬息之間,龐然魔軀消弭無蹤,唯余一顆瞪圓了驚恐的頭顱懸在半空,連慘叫都被劍壓鎖在喉嚨里。
顧劍白衣不染縴塵,踏光而來。
他甚至未曾低頭看那頭顱一眼,目光已穿透禁忌之地的層層迷霧,投向更深沉的黑暗。
于他而言,此生目標唯有斬斷所有禁忌,縱是心中所修之劍因動搖而黯淡了些許。
但他顧劍,也永遠是這禁忌之地最灼目的那道劍光。
“轟!”
就在他抬步的瞬間,那懸在空中的頭顱突然爆作血霧。
不是被劍氣所斬,而是被他眼底無意間泄出的鋒芒碾碎。
逃向遠處的鴉夜收回目光,嘴角不由泛起一抹苦笑。
這一刻他才徹悟,自己在這位天下第一劍面前,當真如螻蟻般渺小,連觸踫他一縷輝芒的資格都沒有。
他與顧劍之間,隔著的不是距離,是生與死的天塹。
鴉夜垂眸,望向懷中酣睡的顧清染。
少女眉眼舒展,呼吸輕勻,對周遭驚濤駭浪般的變故渾然不覺,仿佛這禁忌之地的腥風血雨,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望著那張不染塵霜的臉,鴉夜嘴角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眼底翻涌的驚悸漸漸沉澱為篤定。
經此一役,他心中淤塞盡數化開,此刻也再不願蜷縮于禁忌之地的暗影里。
他要帶著這少女,踏碎藩籬,走向她心心念念的人間煙火。
接下來所求,不過是護她身側,看她笑靨如初。
前路雖未可知,但鴉夜依稀記得,離此地最近的人族城鎮,正是紫煙雲閣所在的紫煙城。
念頭落定,鴉夜再無半分遲疑,足尖一點,攜著懷中的溫暖,向著人族疆域疾馳而去。
兩道身影,曾于禁忌之地的邊緣遙遙相望,終是奔向了截然不同的遠方。
鴉夜,本是無心的禁忌,卻在十六載光陰的浸潤里,對少女滋生出護持的柔情。
顧劍,那白衣勝雪的人族天驕,天下第一劍的鋒芒下。
早已將兒女情長煉化為灰燼,唯余斬斷所有禁忌的執念,在劍心深處灼灼燃燒。
而就在方才劍光照徹的禁忌之地,殘垣斷壁間,一座被劍意劈開裂痕的巨大雕像,正淌出幽邃的暗影。
穹蒼上未散的劍芒斜斜照下,映得那團黑影愈發詭譎,它在蠕動,在扭曲,最終凝為一道模糊的人形。
劍光凜冽中,黑影猛地睜開雙眼,血色瞳孔里翻涌著貪婪與暴戾。
嘴角以不似人形的弧度向兩側撕裂,發出令人骨頭發冷的笑︰“呵呵……好強的劍……”
笑聲未歇,那雙血眸已鎖定鴉夜離去的方向,語調里淬著蝕骨的寒意︰“呵呵……你逃不掉的……所有的一切,終將歸吾所有……”
.......
.......
一個月後,紫煙城。
“哥,好多人啊。”
人聲鼎沸的街巷里,顧清染仰著小臉,烏眸里盛著碎星般的好奇,不住地打量著四周。
飛檐斗拱下懸著的彩幡隨風輕搖,貨攤前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混著食物的香氣漫過青石板路。
這一切都讓久居禁忌之地的少女目不暇接。
鴉夜牽著她的手,掌心溫熱而用力,唇邊噙著淺淡的笑意,卻不說話。
他雖非頭一遭踏足人族城池,可被身邊少女眼里的光一映,那些塵封的人間煙火氣竟也悄悄漫上心頭,染得眼底漾起幾分暖意。
只是這暖意轉瞬便被警惕覆蓋,自踏入紫煙城的那一刻起,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便如細密的針,刺得人皮膚發緊。
鴉夜早已斂去禁忌的本源氣息,可那潛藏在骨血里的異質,仍如蛛絲馬跡般悄然外泄。
更遑論身邊的顧清染,這位天下第一劍的親妹,體內同樣蟄伏的劍道天賦如璞玉藏輝,縱是懵懂無知,也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垂涎的獵物。
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貪婪,像一群盯著羔羊的餓狼。
顧清染對此毫無察覺,她的視線被街角一個攤位牢牢吸住,腳步再也挪不動了。
那是個賣雪酥的攤子,瓷碗里碼著瑩白如霜的糕點,撒著細碎的糖霜,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攤主是個黝黑的中年漢子,見她望得出神,便笑著招呼︰“姑娘嘗嘗?剛做的雪酥,甜絲絲的,入口就化。”
顧清染轉頭望向鴉夜,眼里的期待幾乎要溢出來,像只等著投喂的小獸。
鴉夜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耳根泛起微熱。
他看著攤主遞來的雪酥,又看了看顧清染,喉結動了動,臉上滿是尷尬。
顧清染立刻從他緊繃的側臉讀懂了窘迫,忙仰頭笑了笑,聲音輕快得像風鈴︰“謝謝大叔,我不餓呢。”
說罷,主動牽著鴉夜的手就要往前走,指尖還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安撫。
“對不起。”
鴉夜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言說的澀意。
在禁忌之地,他從未因匱乏而窘迫,可在這人間煙火里,卻連一塊糕點都給不了她。
“你是我哥呀,跟我說什麼對不起。”
顧清染回頭,眼彎成了月牙,“再說我真的不饞,就是覺得它長得好看而已。”
話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女聲忽然自身後響起︰“我請你們吃吧。”
二人同時回頭,只見攤位前立著個穿淺碧色衣裙的少女,手里正捧著兩碟雪酥,瓷碟邊緣還沾著細碎的糖霜。
她眉眼彎彎,笑意溫和,將碟子輕輕遞到他們面前︰“剛听見你們說話,這雪酥是紫煙城的招牌,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