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車內的歡快氣氛，被一陣急促而清脆的提示音驟然撕裂。
“滴滴滴！外公請求通話，是否接听？”
“滴滴滴！家庭群邀請通話，是否接听？”
……
“呀！是外公！”白雪眼楮一亮，立刻撲到屏幕前。
屏幕上瞬間彈出一個白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精神矍鑠的老者面容，備注清晰顯示著外公。
緊接著，白雪被迅速拉進了一個熱鬧非凡的家庭群聊視頻界面。
屏幕上瞬間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面孔，粗略一掃，足有三十多號人，男女老少，嬉笑喧鬧。
“姐姐！今天我過生日啊！你還沒到嗎？”
一個扎著羊角辮，約莫十來歲的小姑娘擠到屏幕最前面，小臉紅撲撲的，帶著點撒嬌的埋怨。
“雪兒，快點哦，就差你了！”
那位被稱為“外公”的老者聲音洪亮，帶著長輩特有的慈祥催促。
白雪笑得眉眼彎彎，對著屏幕用力點頭︰“馬上就到啦！我帶了我的朋友們一起！半小時，最多半小時！”
艾怡和甦青禾也湊到鏡頭前，臉上堆起禮貌又帶著點新奇的微笑，揮手問好。
這麼多人，唯獨沒有白雪母親的身影。
她的位置，像一個被精心挖空的沉默黑洞。
飛行車加速，很快便抵達了雲頂別苑的上空。
視野豁然開朗。
下方並非想象中的獨棟豪宅，而是將一整座山的山頂削平後，建造出的一個龐大社區。
山頂中央，十棟風格簡約現代，線條流暢的聯排別墅錯落有致，如同瓖嵌在巨大翡翠上的幾顆明珠，每一棟都佔地廣闊，目測不下千平，層高五層。
別墅區被精心規劃的花園，寬闊的道路、波光粼粼的巨大水池、修剪完美的草坪和造型別致的假山環繞，形成一片奢華的私密領地。
而在別墅區幾里之外，才是環繞著整個山腰直至山腳，鱗次櫛比的高層建築群。
此刻，那些高層建築大部分窗戶都亮著燈，星星點點，勾勒出社區的輪廓，與山頂別墅區的孤高形成鮮明對比。
“哇……”艾怡趴在車窗上，發出由衷的驚嘆。
“這里……好大，好漂亮！我以前怎麼從來沒听說過望京還有這樣的地方？”
韓星河隨口搭話道︰“別說你了，我這個本地人…也聞所未聞。”
“啊？不可能吧？”艾怡難以置信地回頭。
“這麼大的社區，怎麼會一點名氣都沒有？”
韓星河苦笑一聲，帶著點自嘲︰“我在靈境里泡了十五年，鬼知道哦！”
此刻，只有兩棟別墅亮著溫暖的燈光，如同黑暗中指引的燈塔，毫無疑問，那里就是目的地。
飛行車平穩降落在別墅前寬闊的草坪停機坪上。
艙門剛打開，別墅內便涌出一大群人，熱情地迎了上來，正是剛才在視頻里看到的那一大家子。
“姐姐好！”一個小男孩率先撲過來，抱住了白雪的腿。
“雪兒！可算到了！這就是你的朋友們吧？”
一位氣質溫婉、穿著得體套裙的中年婦人，笑容滿面地招呼著，目光在韓星河等人身上快速掃過，帶著審視和好奇。
白雪立刻親昵地挽住韓星河的胳膊，帶著點炫耀的語氣︰“嗯！還有我男朋友，韓星河！”
“伯母好！”
“爺爺好！”
“奶奶好！”
韓星河機械般地擠出笑容，跟著白雪的指引，一一向這些陌生的“家人”問好，握手。
“快進屋快進屋！”中年婦人熱情地招呼著。“就等你們開飯了！”
眾人簇擁著白雪進入別墅，內部空間比想象中更加開闊，巨大的客廳挑高極高，視野通透。
但裝修風格卻極簡到近乎空曠，除了沙發和必要的座椅，幾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裝飾或生活痕跡。
所有的智能家居系統都完美地嵌入牆壁或天花板，只留下光滑冰冷的表面，整個空間干淨得如同科幻片里的未來樣板間。
那張幾十米長的餐桌上，早已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珍饈美味，色彩繽紛，香氣四溢。
中央，幾個造型夸張，足有半人高的多層蛋糕尤為醒目。
那個過生日的小姑娘已經戴上了亮閃閃的生日皇冠，在人群中興奮地蹦跳著。
唱生日歌，吹蠟燭，三十多號人圍攏在一起，聲音洪亮，氣氛熱烈到頂點。
蠟燭吹滅的瞬間，歡呼聲幾乎掀翻屋頂。隨後，便是毫無拘束的開吃。
白雪徹底放飛，穿著鞋跳到沙發上，隨著動感的音樂，又蹦又跳，手里還舉著一杯紅酒，不停地跟艾怡和甦青禾踫杯。
“干杯！慶祝我喬遷新居！哦不，慶祝妹妹生日！也慶祝青禾姐回來！哈哈哈！”
巨大的水晶轉盤緩緩轉動，將一道道菜肴送到面前。
韓星河低著頭，一言不發，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往嘴里塞著食物。
沒多久，整個大廳徹底淪陷為一場無秩序的狂歡派對。
強勁的電子樂震得地板都在微微顫抖，男女老少，無論輩分，都隨著音樂瘋狂扭動身體，毫無章法地跳著舞。
小孩子們更是徹底解放了天性，抓起桌上的食物互相投擲。
奶油蛋糕成了最趁手的“武器”，在空中飛來飛去，糊在牆上、沙發上、人的頭發和衣服上。
水槍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尖叫著互相噴射。
甦青禾和艾怡顯然也喝了不少，酒精和這狂放的氣氛沖垮了她們最後的矜持。
她們被白雪拉著，也在那些昂貴的軟榻上跳來跳去，跟著音樂肆意扭動著身軀，全然不顧身上早已被蛋糕奶油和果汁染得五顏六色，昂貴的衣裙變得一片狼藉。
沒有禮儀，沒有規矩，只有徹底的放縱和喧囂。
家務機器人無聲地穿梭在混亂的人群和滿地的狼藉中，機械臂精準地清理著地板上的食物殘渣、酒水，甚至牆壁上被涂抹的奶油。
它們的存在，更襯得這場人類狂歡的荒誕不經。
韓星河慶幸自己吃得夠快，在食物被徹底“糟蹋”前填飽了肚子。
看著眼前，充滿了尖叫、大笑、食物殘渣和瘋狂舞動的混亂景象，只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荒謬感。
白世忠居然說，可以改變，可以教白雪適應新的規則？
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的整個家族，從爺爺奶奶，到最小的孩子，全都沉浸在這種毫無底線的放縱里。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這群家人的存在，白雪只會更加為所欲為。
隨後，韓星河悄悄起身，推開厚重的隔音門，走進了外面相對清冷的夜色中。
夜風帶著山頂特有的涼意，吹散了室內帶出的濃烈酒氣和食物甜膩的氣息。
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點燃，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涌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沿著精心鋪設的石板路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旁邊同樣亮著燈但異常安靜的別墅前。
大門竟然是開的，里面一片死寂，格局與白雪那棟一模一樣，同樣的極致簡約，同樣的空曠冰冷。
燈光通明，卻毫無人氣，幾個形態各異的服務機器人靜靜地立在角落，等待指令，但沒有任何阻攔的動作。
沒有鄰居，難道都這些別墅都是白世忠的？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忽然響起。
“韓先生，方便單獨聊聊嗎？”
韓星河猛地轉身。門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白發老者。
老者穿著得體的深色休閑服，面容看起來不過五十許，精神矍鑠，眼神溫和卻帶著一種非人的沉靜。
韓星河壓下心頭的驚疑︰“方便吧，這不就咱們兩個麼。”
老者微微一笑，往前走了幾步道“從此以後，你就是這里的主人了。”
“我已經將控制系統，傳輸到了你的個人數字賬戶里，你可以查收，綁定。”
韓星河夾著煙的手指頓住“這些別墅？”
老者緩緩搖頭，白發在燈光下泛著微光︰“不止這些，是整個雲頂別苑，整座山。”
“從山頂到山腳，從建築到土地，以及內部的生態系統和所有配套設施，現在都屬于你韓星河先生。”
“那里現在都空著，山下的培育區同樣空著，都需要你經營！”
“這里去年才完工，是我主人專門為你和雪兒小姐修建的。”
“等等！”韓星河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你是說……這些別墅，還有山下那些房子…整座山，都是送我的？”
“那山下……”韓星河指著那些亮著燈光的窗戶，“不是住著別人嗎？”
老者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並沒有，那些燈光只是氛圍點綴，走動的都是機器人，實際上，山上的所有建築，目前都是空的。”
“我主人說，這些都是雪兒小姐的嫁妝。”
“主人？白世忠？”韓星河的心髒狂跳起來。
“是的。”老者坦然承認。
“另外，我申明一點，我是雪兒的家人，同時也是一名仿生人！”
“臥槽！你是機器人？”韓星河失聲驚呼，猛地後退一步，煙頭差點燙到手。
眼前這個與真人幾乎毫無二致的老者....皮膚的紋理，眼神的光澤，甚至說話時喉結的微動，都逼真到可怕！
“那…那剛才屋里那些人…雪兒的爺爺、奶奶，舅舅，舅媽，弟弟妹妹……”
“都是。”老者平靜地接話，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當頭澆下，韓星河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但是...你必須對雪兒小姐嚴格保密，這件事，目前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主人希望你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韓星河的聲音有些發顫，帶著被愚弄的憤怒和後怕。
老者沒有正面回應，反而又說道“至于你是否告知甦青禾女士…我主人說，如果能確保她永不泄密，可以選擇告知，但風險自擔。”
“他不希望雪兒因此而情感崩潰，那後果……非常嚴重。”
“好了，請盡快查收並綁定控制系統，關于居住權限︰如果有人要來這里居住，你必須在系統中進行授權。”
“為了雪兒小姐的絕對安全考慮，必須保證不讓任何未經深度審核和授權的人員隨意接近她。”
“別墅區將設立最高級別的生物識別警戒圈，一旦系統判定有未授權人員接近，都會強力驅逐！”
“如果有人貿然近距離靠近雪兒，隱藏的安保系統會立即啟動，格殺勿論。”
“也就是說，您的團隊人員，包括核心成員，也不得隨意近距離接觸雪兒小姐。”
“他們若來居住，只能被授權居住在山下的高層公寓或兩側的生活區。”
“這片山頂別墅區，是絕對的禁區，不允許他們踏入一步！”
“平時我們也會住在這里，你有事情可以私下聯系我，我會隨時回復。”
“好…好…我…看看…”韓星河茫然地點頭，手指有些顫抖地調出自己的個人終端。
果然，一個閃爍著金色徽章，標注著“雲頂別苑 最高權限”的系統綁定請求正靜靜地躺在通知欄里。
復雜的權限列表和數據流瞬間涌入視野。
整座山的3d模型，每一棟建築的實時狀態，能源系統，安防網絡包括那些隱藏的致命武器位置）。
環境調控，甚至山下每一盞模擬燈光的開關……龐雜的列表詳細的可怕。
白世忠的禮物，居然是一座山，一個龐大而奢華的社區，一個用尖端科技和冰冷程序構築的微型世界。
虛假的萬家燈火，虛假的家人....白雪竟然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
甚至，極有可能，她所有見過的朋友，都是機器人，包括陪她在靈境里玩耍的那些人。
“我已經綁定了，但是這麼復雜的系統，我沒空管理啊？”
老者回道“你綁定就好，其他事情隨時傳喚我做就可以了，我叫藍山！”
韓星河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你說的經營是什麼意思？”
藍山解釋道“這里目前只裝備了安防系統和授權的武器，包括五千名機器人，其他東西都需要新購置，然後搭建可循環的食物鏈。”
韓星河詢問“比如呢？”
“生物種子，動物培育，酒水釀造，加工機床等等，當然，我可以代勞，主人有授權的地球幣額度！”
“我靠，你能辦就辦啊，你讓我弄，我又不會，更何況我也沒錢！”
藍山原地呆滯了一分鐘，然後眼楮眨了眨回道“好了！我已按最低標準配備齊全，三個月後可供應百人的日常飲食，在這之前，我會每日按標準為所有人配備食物！”
“請問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韓星河搖頭“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藍山點了點頭，隨即離開，而他走路的樣子都顫顫巍巍，完全不像一個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