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英娘已在馬車上甜甜睡去。史氏與孟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藏著思量。
孟祺先開了口︰“娘子看出些什麼了?”
史氏沉吟片刻︰“這位周大人是寒門出身,相公查過他的底細嗎?”
孟祺點頭︰“他是西北甘州人,恰與溫尚宮先前任職的地方相同。”
“我也瞧出些端倪,”史氏接話,“那位甦姑娘瞧著像江南人士,可舉手投足帶著西北的爽利,說話時還有幾分當地口音,想來在那邊待過幾年。依我看,這位甦東家與周大人、溫尚宮定是相識,交情還不淺。”
她頓了頓,又道︰“只是那位知味居士,不知是溫家的人,還是宮里的。溫尚宮聖眷正濃,得帝後雙雙垂青,這居士與皇家有關,來頭怕是不小。”
孟祺神色凝重起來︰“娘子是猜……這位居士是陛下?”
史氏先點頭,又搖了搖︰“原先有過這念頭,可瞧他們的樣子不像。倒有可能是那位七公主。”
孟祺皺眉︰“可七公主嫁去瓦剌多年,與京中牽扯該不深了吧?”
史氏輕笑一聲︰“相公忘了?七公主雖在瓦剌,她的生母貴妃娘娘還在宮里呢。如今皇後病重,下一任繼後人選,最有可能的便是這位貴妃了。”
孟祺聞言一愣,轉頭看向史氏,兩人眼中瞬間都染上了凝重之色。
史氏當即問道︰“相公,要不就此打住?往壞處想,說不定那位周大人是故意引你過來,想讓咱們鄭國公府搭上線,好把咱們卷進奪嫡之爭里。若是真如這般,溫家的心思怕是不單純。我得回趟娘家,跟我家妹妹說,溫家和襄陽伯爵府的婚事,可得好好再斟酌一下。”
孟祺沉吟片刻,道︰“不,這些只是最壞的揣測。我與知味居士、溫尚宮相交,看重的本就是他們的為人品行。我信這樣的人,不會是心思歹毒險惡之輩。
想來他們不該是貴妃那邊的人,也不是那幾位王爺的勢力。依我看,知味居士怕是溫家的人。總之,咱們只管與他們交好便是。溫家你也知道,向來不站隊,若不是當年牽扯了七公主的事,如今只會更安穩。”
史氏點點頭︰“我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不過眼下瞧著,這些人對咱們倒像是沒有惡意。相公既想結交,那就繼續吧。咱們多留些心便是。”
溫以緹自然不知鄭國公府的人已將她猜得七七八八。
這會兒她正忙著,兩本書的印造已步入正軌,甦青也來了,總算卸下一樁大事。
但…只是在沒去坤寧宮之前。
眼下,溫以緹正忙著見趙錦年。
上過早朝,一大早趙錦年便與溫以緹匆匆趕往坤寧宮,陪趙皇後聊了許久,又一同用了午膳才離開,此刻正坐在涼亭下。
趙錦年見溫以緹這一日神色古怪,便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溫以緹遲疑著,將心中疑慮說了出來,提到趙皇後那日的失態,也提到了大公主與二公主。
趙錦年顯然並不知情,若趙皇後有動作,這幾日該已聯系他才是。
“看來姑母是不想牽扯我。”趙錦年當即道。
溫以緹也是想到這層,才特意來知會他。
趙錦年隨即為溫以緹解釋︰“大公主和二公主早年很得陛下寵愛。太子出生後,她們也十分照拂。尤其是大公主,性子潑辣卻有擔當,敢作敢當,做事又可靠穩重,還身為嫡長女,陛下不止一次說過,若大公主是男兒身就好了。”
溫以緹聞言一怔,沒想到大公主曾這般受寵。
這般受寵的人早年離世,想必給正熙帝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她忽然想起,正熙帝看她時,眼神總像在看別人。
一念及此,後背頓時沁出冷汗,急切問道︰“侯爺、那大公主長什麼模樣?性子如何?”
趙錦年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仍回想著解釋道︰“大公主生得好,結合了皇後與陛下的優點。兒時被陛下嬌養著,養得圓圓潤潤的,就像……就像我初見溫尚宮時的樣子。”
說到這里,趙錦年也似想到了什麼,笑道︰“說起來,溫大人無論性子、行事,還是各階段的長相,都與大公主有幾分相似。”
話剛落,他頓時收了笑意,認真問道︰“你可是發覺了什麼?”
趙錦年對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印象本就模糊,二人離世多年,若不是溫以緹提起,他幾乎快要忘了。
畢竟他自小接觸最多的,始終是前太子殿下。
涼亭里一時靜了下來。
溫以緹沒有說話,只覺額角沁出些微汗,心頭卻像被什麼攥住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盤巨大的棋局中央,腳下的每一步都暗藏玄機。
而這盤棋的第一步,似乎從她入宮時就已落下。
她原本該是困在死局里的人,為何會走到今日?
這解局的手,難道是……因為她同大公主相像?
溫以緹不敢深想,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指尖都微微發顫。
那些零碎的線索突然在腦中拼湊起來,隱隱指向一個讓她心驚的可能。
趙錦年這會像是也想透了什麼,一直打量著溫以緹,忽然開口問道︰“溫大人,你是想說,陛下之所以這般看重你、縱容你,會不會是因為大公主?”
溫以緹微微點頭,看向趙錦年的眼神里帶著幾分懼意。
她怎麼也慶幸不起來,只因自己像一個死去的人,竟被這世上權力最高的人這般看待,甚至隱隱有替代之意,無論如何都是件可怕的事。
日後正熙帝若真把她徹底當成大公主,又會做出什麼,她不知道,但這必然同下一任皇帝脫不了干系。
到那時,自己又會處在什麼位置?這一切的未知,都讓溫以緹只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