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皇後那里了?”
正熙帝手中正翻著溫以緹呈上來的兩本醫書,頭也未抬地問道。
溫以緹垂著眼,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其指尖停在《應急活法》後半冊的書頁上。
至于是否正看到趙皇後在意的那一頁,她不敢妄猜,只恭恭敬敬地應道︰“回陛下,臣上午剛從坤寧宮出來。”
話音落了,正熙帝卻沒應聲。
他指尖按著某一頁,目光沉沉地凝望著,久久沒有翻動。
溫以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後背又開始冒冷汗,看來,陛下是看見了。
她只能垂手立在一旁,靜靜等候。
殿內靜得能听見燭火 啪的輕響,一刻鐘的光景漫長得像過了半晌。
直到正熙帝終于緩緩翻過那一頁,一頁頁往後翻去,直到將兩本書都看完,才合上書卷,抬眼看向溫以緹,語氣淡淡地問︰“皇後看完這書,沒說什麼?”
溫以緹見他手中握著的正是《應急活法》,不敢隱瞞,如實回稟︰“回陛下,皇後娘娘看到書中漁村銀簪與珍珠粉致人呼吸衰竭的故事後,一時有些失態,同範女官一起傷感了許久。後來娘娘讓臣先退下了,之後的事,臣便不得而知了。”
正熙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有千斤重,隨即移開視線,不知是在對溫以緹說,還是在自言自語︰“哎,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有些事,本該放下了……”
溫以緹始終垂著頭,只覺正熙帝的目光像是落在自己身上,卻又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正怔忡間,又听見正熙帝喃喃低語,聲音里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婷兒……你若在天有靈,該知道當年不是你的錯,害了妹妹的不是你……你也該安息了……”
這一聲低喚,讓溫以緹渾身猛地一震,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脊背。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正撞上正熙帝的目光,那雙眼楮紅得厲害,像是含著未墜的淚,卻又死死地“盯”著她。
可只一瞬,溫以緹便驚覺,正熙帝的視線雖對著她,焦點卻飄得很遠,分明不是在看她。
那眼神穿過她的身影,落在了遙遠的過去,盛滿了無盡的悔恨與痛惜。
之後的日子里,後宮竟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
坤寧宮內,民間醫者與太醫院的人依舊每日輪流診治,趙皇後的身子竟一日好過一日,連溫以緹都暗自驚訝。
這世上難道真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
月初時她還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如今卻面色紅潤,早已能下地行走,瞧著竟像是大好痊愈了。
可再細看,那些進出的太醫與醫者們個個神色凝重,眉宇間不見半分治愈後的輕松。
連範女官臉上也從未有過欣喜,只一味地謹守著本分,眼底深處反倒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溫以緹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了數,這般好轉,怕是全是表象。
另一邊,正熙帝自收了那兩本醫書,便立刻傳下旨意,讓皇家書局趕工謄抄,又給了溫以緹些時日,讓她著手整理刻印。
宮中再無別的動靜,既沒听說趙皇後與正熙帝起過爭執,也沒見誰被問責,仿佛前幾日翻涌的舊案從未被提起,一切都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只是那平靜底下,不知正暗流涌動著什麼。
溫以緹與一眾親信們,此刻總算迎來了喘息的機會。她沉沉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只覺精神恢復了大半。
而睜眼後听到的第一個好消息,便是甦青、香巧、影一、影二他們已到了京城。
他們先在溫家住了一日,之後便去了周小勇的院子小住。
值得一提的是,周爺爺也被一同接了過來,據說身子硬朗,並無大礙。
溫以緹一听這話,頓時徹底清醒,臉上滿是欣喜,當即跟常芙念叨︰“小勇那宅子是不是買小了?這麼多人住,怕是擠得慌。”
常芙卻不以為意︰“姐姐操這心做什麼?甦青手里又不缺銀子,等他們安頓下來,少不得要置個大宅子的。以她的性子,定要挑個氣派的才肯罷休。”
溫以緹點頭附和︰“說得是。”
甦青可不像她這般精打細算,平日里花錢向來大方,家底本就厚實,如今生意又做得紅火,來京城定居,哪會委屈自己?
說不定真要買下一座跟溫家差不多大的宅子呢。
只是京城的宅子向來緊俏,大多有價無市,真要尋個合心意的,怕是得多費不少銀錢。
溫以緹想著,明日早朝時該跟祖父遞個話,托他留意些合適的宅院,能讓甦青他們少花點冤枉錢才好,總好過被那些牙儈糊弄去。
正說著,徐嬤嬤在一旁感嘆︰“也不知甦青姑娘日後定下哪家郎君,能娶到她,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常芙也點頭︰“可不是嘛,誰娶了甦青,往後怕是真要衣食無憂,富足一生了。”
溫以緹眼前忽然一亮,拉著常芙道︰“阿芙,要不……讓小青嫁到咱們溫家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常芙頓時喜上眉梢︰“姐姐這主意好!溫家好歹是三品官宦之家,也不算委屈了她,她那些家業也不至于落到外人手里。”
一旁的安公公和徐嬤嬤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溫以緹轉念一想,又皺起眉︰“不成,家里幾個弟弟年紀都太小了。唯一一個年歲相仿的 哥兒,早就定了親。”
常芙也跟著撅起嘴,滿臉苦惱︰“這麼說,家里還真沒合適的人選了?”
這時安公公忽然想起一事,對著溫以緹問道︰“對了大人,先前周大人遞信來說,那位國公府公子給您捎了信,您可有回復?”
溫以緹聞言一愣,周遭的人也都停了話頭,齊齊看向她。
溫以緹猛地一拍額頭,懊惱道︰“哎呀,這事兒被我忙忘了!”